庄冬雪气得不行,回到谢小兰身边收拾行李,没多久,庄春柏回来了,脸色十分不好看。
“春柏,怎么了?问到什么了?”谢小兰迎过去问,庄春柏刚一起来就出门了,去问安置办公室的事。
庄春柏灌了两口水,坐在床板上低着头说:“兵团的人来了,就在仓库那边,不过他们马上就要走,开走带咱们来的那辆车。”
“那不是正好,我们不是可以一起去?我听诺日勒说,安置办公室就在兵团那边?”
庄春柏明显烦躁道:“兵团那人说了,呼兰盟早就不接收知青了。”
“什么?”
不光是谢小兰紧张,就连一直躺在被子里的庄夏菱也竖起了耳朵。
“他们说接收一个知青要400块的安家费,一个月还要发25块的工资,呼兰盟的知青办已经没有预算了,现在好多知青为了留下,血书都写了。”
庄春柏越说越沮丧,遭了这么大罪来到这里,得了这么个结局。
“那正好啊!你们就先留在这里吧?”乌力吉在外面就听到了她们的话,端着羊肉进来,一边将肉下锅一边很高兴地搭话。
苏和那个家伙,好不容易有个看上眼的姑娘,没聊几句就给人家惹生气了。
姑娘要是走了,岂不是就没有补救机会了?
庄春柏冷呸一声:“谁要留在这里,尤其是这家,牧主成分,要不是昨晚天黑,打死我们也不该住进来!”
乌力吉的笑碎在了脸上。
庄夏菱听不下去了,掀开被子指着庄春柏鼻子骂:“狐死狗烹,鸟尽弓藏这些词可是让你给学明白了啊!没良心的狗东西!昨天晚上就该把你扔在外面冻死!”
她忍她很久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
不!确切的说,从上海出发到现在,一直在忍!
谢小兰想劝架,被庄冬雪拽住了,庄夏菱话不好听,但有道理,人怎么能没有良心呢?
庄春柏内心有愧,难得没还口,只是沉默地收拾行李。
刚才她走时,诺日勒塞给她一把奶酪干,怕她走路冷和累,诺日勒还亲自牵马去送她。
只能说,诺日勒是好人,可诺日勒的家不是好家。
她信奉的共产主义不允许她被这些资产阶级的歪思想动摇。
“你血统杂,本来也当不了知青,自然不担心这些。”庄春柏低声嘀咕。
不说罢了,一说可好,彻底触了庄夏菱的逆鳞,她掀开被子蹦下床,朝着庄春柏就扑过去了。
庄春柏一米七几的个子,身子骨结实,力气明显大。
但庄夏菱从小学跳舞,身子软,敏捷得很,也不是很吃亏。
庄秋月被吓得缩去了角落里,用被子蒙住头,庄冬雪则是直接愣住了。
她来之前,独生子女一个,从没处理过这样的姐妹纠纷,不知道该怎么调解。
说起来,她现在这个家的家庭关系,实在是有些复杂。
她在这里的爸妈是二婚的,各自之前都有过婚姻。
庄春柏和庄秋月是爸爸和他前妻的女儿,那前妻已经生病去世了。
她和庄夏菱也隔着一层,庄夏菱是妈妈和她外国前夫生的女儿,那外国男人回国之后就杳无音讯了。
庄夏菱最讨厌别人拿她的血统说事,毕竟从小就被人骂杂种,是她内心最大的伤。
“小夏,别打了,别和你大姐打了。”
谢小兰抱住发疯了一样的庄夏菱,庄春柏反而借此机会狠狠打了庄夏菱一耳光。
这一声脆响,把庄冬雪也给打醒了,管不了那么多,冲过去把庄春柏拉开了,免得她再对二姐动手。
庄夏菱打架都没哭,被这么拉偏架,一下子委屈地掉眼泪了:“妈,不带你这么偏心的!由着她欺负我?一路上多少次了,次次让我忍着?”
谢小兰拉住她的手赶紧安慰:“你爸不在,她们也没别的亲人,咱们总该多照顾……”
庄夏菱甩开谢小兰,大吼:“她明明是大姐,又不是小孩子了,凭什么我照顾她!让着她?也对!谁让我才是和这个家最没关系的人呢?”
谢小兰也被吼伤心了,这段日子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惹得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庄冬雪将庄夏菱推给诺日勒,让她先把二姐带出蒙古包,自己扶着谢小兰坐好,一边帮她顺气一边看向庄春柏问:“大姐,你不觉得自己过分么?”
庄春柏也一肚子火,怒道:“我过分?我为了这个家考虑,为了你们吃喝住考虑,我过分?我不操心这些,你们住哪儿,吃什么!喝西北风么?”
她有什么错?她只是想尽快安顿好,做工赚钱养家!
面对庄春柏明显厌恶的表情,庄冬雪也很不爽:“你觉得我们拖累你了,是么?”
庄春柏冷笑一声:“难道不是么?”
她够仁至义尽了,她都没有丢下她们,自己一个人来下乡,她本来可以这样做的!
“就算是吧,可诺日勒呢?她又没有对不起你,你怎么可以那样说话?”
庄春柏瞪着庄冬雪说:“爸是怎么去五七干校的你不知道么?思想不正确,就会惹来灾祸,你还没吃够亏?”
庄冬雪沉默,她不喜欢庄春柏的态度,但又能理解庄春柏的选择。
毕竟这是一个特殊的时代,很多人的思想都很激进。
“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们是拖累,那你就自己走吧,自己去知青安置处,不需要考虑我们。”庄冬雪说话时认真地盯着庄春柏的眼睛,挺直脊梁,微仰着头。
“蒙古人都能说滴水恩当涌泉报,我不信汉人不理解这个道理。”
“诺日勒是好人,我才不管她是不是牧主家庭,我只知道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东西全给了我们,自己睡的床也让给了我们,这是我们来草原上收获的第一份温暖,第一份友情。”
“你没发现她早上为了去背这些柴,冻得手背都破裂了么?”
“人不能没有良心,不管在什么时代,都不能。”
“总不能做白眼狼吧?”
庄冬雪一番话说完就出去了,庄春柏彻底迷惑了。
这还是她那任性又娇气的草包妹妹么?为什么好像除了壳子,内里完全不一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