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庄冬雪,表情惊讶,这女娃子是什么人?哪儿冒出来的?
人群里挤过来一个女人,穿着土灰色的蒙古袍,看样子是熬过夜,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
“你……刚才说什么?”女人汉语不是很流利,说得很慢。
“我说,先给它做个检查,它肚子又不大,没道理难产,而且不能这样一直侧躺着,会腹腔大出血的。”
庄冬雪说话间又是一阵咳嗽,有点后悔,她连个给马做产道检查的手套都没有,一会儿怎么掏啊?
方才做法的男人也到了庄冬雪面前,上下打量着她,冷冷开口:“这是长生天的意思,它不想这小马驹降生。”
庄冬雪凝神静气,估计这群人受教育程度也不高,救马要紧,和他理论没有意义。
庄冬雪去母马身边看了看它的瞳孔状态和舌色,它宫缩的很厉害,再这样下去,腹腔大出血是早晚的事,到那时就真没救了。
“总之,要快。”庄冬雪已经开始动脑筋想用什么能代替橡胶手套了。
“你养过马?”做法的男人开了口,问庄冬雪。
庄冬雪摇摇头说:“没,城市里养马,还是纯血蒙古马,普通人可消费不起。”
现在的世界,别说养马,学个马术都贵得死去活来,景区里骑个小马逛一圈都要好几十块。
做法的男人威严开口:“诺日勒,她是来捣乱的,把她赶出去!”
诺日勒抹了腮边的眼泪,望着母马痛苦道:“布和大叔,乌兰真的没救了么?”
“没救了,就算苏和现在带游医回来,也没救了,城里来的小姐?马都没养过,她懂什么?”布和冷哼一声。
城里来的,不管男女,除了成天吆喝,什么都不会,放羊不会,套马不会,挤牛奶都不会!成天惦记着吃羊肉,都是废物!蛀虫!比打洞破坏草场的兔子还讨厌!
庄冬雪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很担心母马的状态,看向诺日勒说:“给它喝点盐水,它还有救,你相信我。”
诺日勒看向布和,他是这里最有威望的人,他说的话所有人都愿意听。
可乌兰是阿爸留给弟弟的,阿爸不在了,乌兰若是也出了事……
“布和大叔,求您……”
“你若是信她,乌兰就算死了,灵魂也不会安息。”
“你们要是不帮忙就可以走了,在这里碍事。”庄冬雪脾气也上来了,直接开怼。
布和冷哼一声一甩手,带着屋里的其他人离开了。
诺日勒望着乌兰,心疼地不停抹眼泪。
庄冬雪大声问:“盐水!有么?”
“城里来的小姐,你是游医么?”诺日勒其实挺绝望的,看着庄冬雪。
“还没毕业,没有非常多工作经验的算不算?”
庄冬雪说着脱了棉外套,将马尾辫卷了卷,在地上捡了根细柴盘了。
“如果非要个身份,那你就当我是吧。”
虽然没给马接生过,但是猫狗猪羊她都接过,大牲口的生产原理她也都门儿清。
诺日勒去冲了盐水,她不想乌兰死,哪怕希望渺茫,也想再试试。
这么大的雪,苏和为了乌兰出去找游医了,弟弟都不放弃,她也该再坚持坚持,哪怕坚持到弟弟找来游医呢?
乌兰喝了盐水,还是站不起来。
庄冬雪拽了它几次都不行,一来是它宫缩太厉害,二来是它卧倒时间太久了,四肢估计都已经麻了。
“二姐,来帮忙,我们一定要把它拽起来。”庄冬雪找了根麻绳,套在了马头上。
庄冬雪和庄夏菱加上诺日勒三个女人,真就是将吃奶的劲儿也使出来了,又拽又推又抬的,乌兰痛苦嘶鸣,摇摇晃晃,站起来又跌倒。
“这都什么事儿啊,难道以后就要过这样的日子么?马怎么这么大这么沉啊……”庄夏菱双手扶着膝盖弓着腰,手臂早没了力气,腿都开始打摆子了。
庄冬雪身子本来就虚,坐在地上一顿大喘气儿说:“我也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我老板说当兽医不光是个技术活儿,还是个体力活儿……”
第一次接触大牲口,她就被上了一课。
只有诺日勒,还在不放弃的继续扶拽乌兰。
庄冬雪看着诺日勒因为用力而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都暴起的样子,内心挺触动的。
对生命的敬重鼓舞了她。
“来,继续加油,没准这次就成了!”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三个人都累得大汗淋漓,总算是让乌兰站起来了。
“它踢人么?”庄冬雪问诺日勒,她表情为难地点点头,“乌兰性子很烈,不让陌生人靠近的。”
还真是一个难题未解,一个跟着就来啊!
早知道刚才别赶那些男人走了,至少留几个帮忙的。
失算了,人不能逞能,不然种的苦果子都得自己吃。
庄冬雪捏了把冷汗,望着乌兰健壮的腿,它一看就是非常纯血的蒙古马,肌肉发达耐力好,被马后腿蹬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庄冬雪绕到乌兰面前,很真诚地望着它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说:“乌兰,你别踢我好不好?我是来救你的,你要像你主人信任我一样,相信我,行不?”
乌兰没什么反应,庄冬雪试着朝它鼻梁伸出手,它倒是没躲。
拍拍乌兰硬挺的鼻梁,庄冬雪放松道:“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就给你做检查,千万,千万,别踢我。”
诺日勒很担忧,乌兰平时只和苏和关系好,任何人都不让碰,万一真的把这位城里的小姐踢伤了,又该怎么办……
庄冬雪一咬牙一狠心,绕到乌兰屁股后面,拎起它的尾巴,深深吸了一口,撸起袖子,直接赤手捅了进去。
庄夏菱看清状况之后人傻了。
这是她小妹么?那个不喜欢一切有毛的动物,身上粘点猫毛都能闹心一整天的小妹妹?用手捅马屁股!
粪便和粘液顺着庄冬雪的手臂落下,她眼都不眨,继续向前探。
她才管不了那么多,乌兰没踢她就太好了!
“小雪!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庄夏菱像是见鬼了一样,声音都是抖得。
“老天保佑,我别中布病。”庄冬雪一边摸一边念叨,“不过母马安全一些,公马精里才携带,肯定没事,嗯……没事。”
母马产道的温热让庄冬雪原本冰凉的手和手臂都逐渐温暖了起来。
她仔细摸了摸,将手抽回来,很确定地说:“宫口已经开15厘米左右了,但是子宫逆扭转了,摸不到马驹,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尽量抢救吧。”庄冬雪左右看了看,也没个能洗手消毒的地方,对诺日勒说,“烧些热水,谢谢。”
诺日勒立刻准备。
庄冬雪用热水清洗了手和手臂,指挥说:“咱们得把它放倒,把子宫扭回来。”
庄夏菱瞪大眼睛:“啊?好不容才拽起来,又要放倒?扭子宫,怎么扭?”
庄冬雪没法很好的用言语形容,索性自己躺在地上,四脚朝天假装是马的样子说:“它子宫逆时针扭,我们要顺时针转它,在地上咕噜个几圈就差不多了,期间不能让它站起来,要滚到肚子。”
庄冬雪说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说:“就像这样。”
乌兰的烈性子在被放倒时就体现出来了,它说什么也不肯再卧倒,头昂着硬扛。
三个人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摁卧倒,可想转圈根本不可能,乌兰还总想着重新站起来呢。
“我来!”庄冬雪绕到乌兰头前面,伸手就抱住了它的头,“豁出去了,大不了你咬我一口!但是今天你翻也得翻,不翻也得翻!”
“还想活,就给我翻!”庄冬雪说着一个侧身,硬是带着乌兰倒下去,她自己灵活一翻转,乌兰别不过疼,只能跟着翻,瞬间被扭得四蹄朝天,庄冬雪再一用力,乌兰实打实滚了一圈。
然后乌兰立刻就站起来了,可能是生气了,一边甩头一边打响鼻。
“好家伙,小雪,你……哪儿学的这一套?”庄夏菱揉揉眼睛,她看到得绝对是真的,不是幻觉。
庄冬雪没回答,总不能告诉她小时候学了五年剑道,大学时学了四年柔道……
这里的庄冬雪不可能学过。
技巧什么的她都记得,奈何这小身子骨实在弱,力气不……啊……够!
只能用巧劲儿了。
“你们俩,帮我把它放倒,我再带它翻两圈,我的力气只够带它翻圈了……”
诺日勒铁了心,就算被乌兰尥蹶子,也一定要帮城里的小姐,她那么勇敢,自己也不能怂。
乌兰被折腾的也有点疲惫,还是被诺日勒放倒了,跟着就被庄冬雪抱着脖子一顿连环翻,第三圈时,乌兰明显挣扎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
庄冬雪赶紧说:“我再摸一下!”
庄冬雪摸了一会儿欣喜地说:“摸到了,小马驹还活着,正位!”
正说着,乌兰的屁股哗啦啦地出水了。
庄夏菱一下子蹦了好远,捏着鼻子一脸嫌弃道:“小雪,它是不是尿了!”
“不,是羊水破了。”庄冬雪蹲在乌兰屁股边上闻了闻气味之后说,“让它自己生,马驹不大,尽量不拽,免得子宫脱垂。”
宫缩带来的痛苦让乌兰四只蹄子不停跺着,庄冬雪绕到它头前,温柔地摸着它的鼻梁,让诺日勒再给它喝一些水。
“你要当妈妈了,加油,把小马驹生出来!”
乌兰像是听懂了话,两只眼睛湿漉漉的,瞳仁里满满的都是庄冬雪。
“出来了,出来了!”诺日勒兴奋地喊起来,小马驹的两只前蹄还有鼻子冒了出来。
诺日勒哭了,不是无助地哭,而是开心地哭。
她知道,母马和小马都有救了!
乌兰又一用力,小家伙咕噜一下被生出来一半儿,但因为被折腾太久了,乌兰没力气了,半跪下去,最后卧倒。
“拽出来,不能这么卡着。”庄冬雪二话不说,用绳子栓住小马驹的两只前蹄。
一番用力,终于,“噗”的一下,小马驹彻底出来了,三个人也同时向后翻倒在了地上。
庄冬雪撇撇嘴,望着面前这黏糊糊的小家伙,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控制不住。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啊,小家伙。”
理论学过太多,视频也看过不少,但这是真真实实的,第一只由她亲手带来这个世界上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