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烟心头一震，决绝的心忽然感受到一丝微妙的不对劲，以男人高傲的脾气，怎么会轻易说出自己被抛弃这种话。
若在这里的是个风月老手，便会察觉到盛景廷其实一直在服软，虽然记忆全失，却只是有些别扭，眼见她真要放下，便又气又怨。
可她懵懵懂懂并不知情爱！
事实上，凭她的聪慧，如果她仔细看，就会瞧见盛景廷那从容镇定的冷情面容之下，隐藏着的，连自己本人都无法发现的微妙情绪。
可她没来得及仔细打量，便听秦逍带着几分怒气反驳说道：“我们家大小姐才貌双全，医术更是一绝，如此有胆有谋的女子，岂会嫁不出去？”
“在这而言，我们边城可不像是你们京城那么迂腐，莫说是失了身，就是二嫁的寡妇都有大把的人追求！”
“越是寡妇福气还越好呢，只有天底下最有本事的人才能降住，同样的，只有天底下最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嫌弃自己的媳妇儿！”
言罢，沈栖烟还没生气，他倒是拽着她的衣袖，单手扶着轮椅推走。
直到离开很远，他还咬牙切齿：“大小姐，他们平时就是这么欺负你的吗？啊？”
“倒也不算欺负，说的算是实话。”沈栖烟的心思还在盛景廷刚才那句话上，不自觉抿唇道，“盛景廷对我确实仁至义尽，是我一直没有打开心房。”
秦逍无言停下：“大小姐，男子追求女子本就要倾尽全力，以你的才貌身份，只需要静静挑选就够了，他没让你打开心房，是他没本事，你怎么能怪自己呢？”
沈栖烟的心思被他这一句话拉了回来，想要反驳，却觉得这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对啊，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一定要接受盛景廷的喜欢？
难道就因为他喜欢她，想要得到她？她不接受就成了不识抬举吗？
天底下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她每一个都要答应？
说到底，只不过是因为盛景廷的权势够大。
可这么大的权势，他若是不给，对她而言也就没有任何作用。
“可是……”她找出了反驳的，“若是不用自己的身子和情意，他是不会帮我的。”
秦逍没料到她能这么冷静地说出这样的话。
眼前的女子生得娇艳温柔，哪怕是静静的立在这断壁残垣旁边，也像是灰土之中生出的一树滟滟花朵。
他认识她的时候，她便拥有将军府大小姐的身份，是玄羽令主，有一身医术，更能够轻轻松松的征服摄政王。
他知道她不简单，可直到沈栖烟轻易的把自己的情意，甚至是肉体当做谈判桌上的价码，他的心开始陡然之间震动，意识到一件事情。
沈栖烟的背后，可能并不如同他想象的一样，那么顺风顺水。
沈栖烟见秦逍看着她不出声，还以为是自己说的话太过，不由得有些纳闷：“怎么了？”
秦逍身为副将，应该对这些事情司空见惯，不至于这么单纯，觉得她拿这些东西做筹码是很离经叛道的事情吧？
却见青年静静地看着她，涩声道：“大小姐，你从前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啊？”
“不算苦吧。”沈栖烟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她笑着踢了踢他的腿：“喏，你这才叫苦呢。”
“可是男子汉宁流血不流泪，扪心自问，若是让我委身于谁，那可比让我死在战场上要难。”
秦逍的目光温柔和润得像是静夜深水：“你比我要厉害，真的。”
沈栖烟真没料到自己那些晦涩难言的往事，居然会得到这么高的评价，第一反应并不是高兴，而是觉得有些惊奇。
若是寻常人碰见夸赞，无论如何，总是要得一几分的，就像是一束鲜花被风吹动，香气便要飘扬出来。
可是她的那些事迹，哪里算得上是鲜花，只能算是一丛杂草，没有腐烂就已经算不错了。
偶然被人翻动，哪怕是带着欣赏的目光，那样腐烂的气息也总是会透出来的。
哪怕翻的人不觉得异样，她自己也受不了。
但她仍然领他这份情，于是走到他的身后，慢慢替他推轮椅：“多谢你刚才替我说话，也多谢你这样夸我。”
秦逍想起方才盛景廷的态度，目光又沉了沉：“大小姐，我要向你道歉。”
“哦，道什么歉？”沈栖烟觉得有些稀罕。“我与你之间好像只有寥寥几面，没有什么过节，难不成你还在背说过我的闲话？”
秦逍说话的时候一直是不急不缓的这语，边疆之中的军人有十分明显的区别，他带着让人信服的能力，娓娓道来时适合当个教书先生。
与盛景廷冷冽的嗓音不通，他的声音让人觉得像是抽芽的柳枝，在微风里头徐徐的浮动，还带着些温润的水印。
因此他说出的话总是让人觉得分外诚恳：“大小姐虽然不知道我，可我却从老将军口中听到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和摄政王联姻有百利而无一害。”
“毕竟，你应该也知道，我的脾气算不上好，比较睚呲必报，自从朝廷克扣过南疆的粮草之后，便一直不喜欢朝廷。”
“啊？你不喜欢朝廷？”沈栖烟的询问声有些惊喜。
若是南疆的人全部都这样想，那她准备杀皇帝这件事情也就不显得那么惊世骇俗了！
秦逍眉间掠过阴霾：“我本是个孤儿，而且是南疆与汉人的混血，最受人唾骂讨厌，若不是老将军力排众议将我留下，我哪能有今日的功绩？因此老将军就如同我的亲祖父一般，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朝廷手里！”
他侧过身子，抬起头看着沈栖烟，拽了拽他的衣袖。
沈栖烟会意地转到他的身前，蹲下身听他说话。
他也没料到她会蹲下，这样平等细腻的态度，更加让他认定眼前的女子是个极好的女子，不愧是老将军的外孙女。
他眸中掠过温柔：“从前只是老将军不同意你们的婚事，如今连我也不同意，让你嫁给摄政王，确实是委屈了你，所以我要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