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不明白吗？
连牲畜动物都晓得，如果把手伸到别人的盘子里抢食会被打死。
后宅内捏着百十来人，为巴掌大的利益都能打生打死，官场上那是能动辄定万万人的生死未来。
权力越大，冲突自然越大。
就算不提先太子的党羽跟清平帝的世代仇怨，仅仅她作为空降派，进了暗营挤占掉原有的资源，就会被人针对。
林月初早就没有什么退路了。
自从那日当众断发得罪了景王，她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林月初要做的就是斩断景王所有上升的路，断绝了登基为帝乃至掌握权力的可能性。
否则论起清算，她绝对逃不掉。
夫妻数载，林月初可太清楚秦修辰的脾性。
“林六知道自己要去面对什么，林六不怕！林六愿意为圣上夺回暗营！”
如果说之前林月初只是让清平帝眼前一亮，现在就是真正的起了正视之心。
在察觉到从头培养影卫并不能替代暗营之后，清平帝其实就在考虑培养一个亲信从秦毓朗手中夺权。
可人选尚未决定的此刻，林月初就出现了。
一个拥有不错的家世背景，聪明且野心勃勃不属于男人的女人。
女子的身份，会让她在官场天然产生劣势。
除了清平帝，她没法依靠任何人，也无法得到旁人的器重。
这就无须再像旁人那般，还要担心一旦林月初手中的势力过大，会再被人收买，或者心生出别的念头。
各种情势下，清平帝选择其实并不是很多，有林月初这个各个方面都很完美的选择摆在面前，他当然不会错过。
哪怕放出去试水也好，就算林月初在夺权过程中，败在秦毓朗手下，他也没有多少损失。
一个女儿总比人家的儿子好交代。
完全是一个一本万利的好买卖，清平帝从任何角度来看都稳赚不赔，他没有道理拒绝。
清平帝涌起豪情万丈，重重的拍桌子，哈哈大笑。
“好！林六巾帼不让须眉，你既然有此心气，朕便助你一把又如何！”
他吩咐常公公道，“去，唤凉王进宫，朕数日没有与他对弈，突然技痒，想要与他切磋一二。”
这是过往他召见秦毓朗的理由，说是对弈，实则他们之间何尝不是一种隐藏于水面之下的交锋。
*
凉王秦毓朗是宫中的常客，对外人来说，清平帝时时召见他，无论出于是对他的提防，或者是笼络人心的手段，这都是单属于秦毓朗的一项殊荣。
能够面圣，总归是代表着圣上对他重视的。
至于被召见的秦毓朗自己是否喜欢这份殊荣，就仁者见仁了。
往日他并不会明确的将自己态度喜乐表现出来。
可今日，凉王殿下，从进宫便散发出了一种好似正在努力压抑，却会在举手投足间暴露出心情的愤怒。
召见他的位置，依旧是偏殿。
午后冬日，暖洋洋的橘色光线洒在了阴沉如同巨兽的殿宇外，一门之隔，却好似两个世界。
秦毓朗坐在轮椅上，由远及近，从阳光万丈走进了阴暗的殿宇。
他不良于行，被清平帝特别赦免了无须行礼，从进殿后，秦毓朗目光便落在了俏生生的立在一旁的少女身上。
面带稚嫩的少女，凭着那股子沉稳的气度，硬是撑起了浓重的苦绿色衣裙，非但不会显老，还有一股子遗世独立的清雅孤高之感。
秦毓朗魅俊上挑的桃花眼黑沉如同淬了冰那般，半丝温度也无。
之前林月初表现出来的，都是乖顺、谦卑，面对他不卑不亢，但从未有过攻击性。
哪怕曾经用剧毒的簪子抵着他的喉咙，林月初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尖锐感，就像是被考量的学子，在平静的展示出自己的作业。
秦毓朗甚至以为林月初本身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圆滑、忍让、与世无争。
故此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少女，让他感到了陌生的可怕。
林月初宛如燃烧着的一团火，漂亮的杏眼，内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战意。
就像是一把陡然出鞘的利剑，只是放在那里，就已经足够感受到锋芒！
凉王是聪明的，也是消息灵通的，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稳稳的将暗营捏在手中。
在了解了林月初站在这里的意义，他会带上敌意，也是很正常的。
清平帝开口道，“凉王，那日南大门爆炸，多亏林六出手相助，朕才得以死里逃生，她对朕有救驾之恩，你说赏赐她什么为好呢？”
他看似是在同秦毓朗说话，实则一直在观察林月初，这也算是他给林月初最后的退缩机会。
若是她认清了现实，知晓要对付的是凉王这个煞星，清平帝也是可以允许她更换其他赏赐的。
“将军府的林六姑娘。”秦毓朗拖长了语调，淡薄无情的声音说道，“闺阁女儿家，最好的赏赐，便是婚事了吧。听闻之前同景王有些误会在其中，臣以为，可以为林六姑娘与景王赐婚，以示嘉奖。”
说出来的提议，是会让在场知情人都觉得恶劣的。
明知林月初因为庶女被景王嫌弃，还要求赐婚，摆明了恶心人的。
可凉王本就性格如此，他若是哪天好心了，才会奇怪。
清平帝稳稳坐在高台上，笑而不语。
考量林月初的时候到了。
她今后是要跟秦毓朗夺那暗营的权力，总得拿出几分能抗衡的能耐来。
林月初莞尔轻笑，并不动气。
“都说覆水难收，臣女已经断发决意，此生必不可能再嫁景王殿下。凉王的一片心意，只怕臣女只能心领了。”
“林六姑娘这话不对，这大邺里，圣上就是天，天若要下雨，人还能叫天不下了？”
若非秦毓朗说的懒洋洋的毫无敬意，这话清平帝还是爱听的，但他还是看向了林月初，等她要如何回答。
“天是天，水是水，凉王殿下大可不必混为一谈。天要下雨那是天的恩赐，泼出去的脏水，怎么能跟天水相提并论。”
林月初不轻不重的挡着了，可这解释显然并不足以抵挡凉王的攻击。
她忽而又轻笑一声，“非要说的话，这大邺万般未婚娶的好儿郎，哪有能比凉王殿下更加优秀的呢？臣女倾慕您已久，若是承蒙凉王不嫌弃，圣上又愿意为臣女赐婚，确实是最好的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