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初清了清嗓子,故意道,“要不要我分你一件烂衣裳?”
毫不意外的得到了尊贵凉王殿下呵呵两声冷笑。
没有直接骂她滚,已经算是秦毓朗尚且留了面子的。
林月初微微耸肩,她问过的,秦毓朗不知好歹,那就冻着去吧。
她预料的一点没错。
山顶上越坐越冷,山风一吹,恨不得骨头缝儿里都淬了冰。
秦毓朗坐了没一会儿,就止不住的打颤。
连续打了三个大喷嚏之后,林月初不由的蹙眉。
这地方只是险要而已,论直线距离,并没有离开黑风寨多远。
他们躲在山洞里,甚至能听得到远处黑风寨里传来的动静。
指望凉王低头不可能的,他脸都冻得青了,也不见有半句话来。
林月初只得主动脱了一件披秦毓朗身上。
“不要!”秦毓朗警惕又抗拒的阻拦。
“你再打几个喷嚏,就把人引来了。”
林月初不由分说用烂臭的毛料衣服给秦毓朗裹的严严实实,就露个头出来,保证特殊气味无死角的往他鼻子里钻。
凉王殿下估计是被冻得狠了,有了这个台阶下,乖乖的由着她作闹。
林月初不由好笑,“是不是暖和许多了?你看我这么良善的一个好人,关心上峰,耿直做事,凉王爷您就不能舍弃掉偏见,对我好点。”
“好人?”秦毓朗就跟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就你?”
“我怎么不好了?凉王您总不能因为我上报了一件被压沉的恶事,就来记恨我吧。
您来应当也瞧见了,这黎县都成什么样子了,说是满山的乱匪,实则都流民,他们都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若是你不管我不管,纵容这恶事继续恶化,大邺的江山早晚要完啊。”
林月初努力的说服他。
秦毓朗别有深意的看着她,“你倒是大义凛然。”
这清河府连同黎县官员,跟将军府林家,都是拥护二皇子瑜王的,也就是俗称瑜王一党。
林老将军前线得利,瑜王才在御前扬眉吐气,林月初就捅了这么大个篓子上去,相当于背刺了瑜王一刀。
林月初诚恳道,“当然,谁让我是只效忠于王爷、圣上的暗营呢,如我这般刚直不阿的人,已经不多了。”
瑜王党里并非铁板一块,同为一党羽,也不代表事事都要彼此包庇。
更何况林月初立场上,还并不是划归到瑜王阵营里去。
清平帝挑她入暗营的初衷,可不是为了给瑜王增加筹码的。
林月初若是这时候再有明显站队,才是自断前路的。
她首先得效忠暗营,其次才是将军府的林家女,这个先后顺序不能乱。
秦毓朗无语,又问道,“说的倒是好听,如果这次是你家人犯事,你还能如此公事公办吗?”
林月初洒然笑道,“王爷做这等没由来的假设,一点价值都没有。无论我现在说了是或不是,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不代表我真遇到了事情,会做出相同的选择来。”
秦毓朗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里不爽,习惯性的想怼一句而已。
经过此事林月初已经足够证明了自己,只要再顺利的将北夏姐弟带回去京城,她大统领的位置就算彻底坐稳了。
她异军突起,硬生生从京城已经稳固的局面里,打开了一个破口,秦毓朗也不知她会带来怎么样的变故。
但眼下,就冲着林月初足够识相,尚且可以再多留着些日子。
可嘴里说出来的,还是更加没好气的嘲讽,“牙尖嘴利,懒得跟你掰扯。”
秦毓朗态度的转变,林月初敏锐的觉察到了。
这个上峰就跟个时不时炸刺的刺猬,得顺对了刺,才能好相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他这一身的刺给拔光咯。
林月初脑补了一下没刺的刺猬,莫名把自己逗笑了。
秦毓朗凉凉瞥她,“脑子进风冻傻了?”
“我只是突然想到,堂堂暗营,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结果咱们两个统领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遇到了事儿只能窝山洞里躲着等救援。”
秦毓朗嫌弃道,“只有你是弱鸡。”
林月初目光向下,看他腿。
您老人家屁股还坐着轮椅呢,论弱鸡程度,只会比林月初更上一层楼。
秦毓朗眼眸寒了几分,冷哼道,“这是后天因素,少拿我跟你比。”
“哦。”林月初点点头,没有任何情绪倾向,就是单纯的表示了解。
她这么老实,反而让秦毓朗不自在,恶声恶气的问,“你不相信?”
“我相信啊。”
秦毓朗怒,“那你为什么不顺着问下去,分明就是敷衍我。”
林月初简直哭笑不得,她这不是怕问到什么敏感话题,伤到凉王那颗暴躁敏感的心么。
“王爷如果肯告诉我,我很乐意听的。”
秦毓朗这才脸色缓和了几分,高傲的扭头,“不想告诉你。”
“……”林月初无语的抿嘴。
这样子的凉王真像个熊孩子,要是能打一顿就好了。
“以前……”秦毓朗忽然又开了口,摸着自己的膝盖,露出了追忆之色。
“我这双腿也曾骑过马,爬过寒山寺最高的塔,跑过许多的地方。
可是现在却只能窝在这方轮椅上,等着什么时候朽坏烂掉,亦或者是,被谁取代杀掉。”
青年低垂着眼眸,纤长的睫毛淡化了桃花眼的锋芒,竟露出了一抹脆弱来。
林月初愕然看了过去,一股山风陡然席卷而来,夹杂了沙土枯叶,害她眯了眼。
等她揉了揉眼睛,再去看,秦毓朗又恢复了锋芒,像是绵里的针,稍有不注意,就会被尖锐的刺到。
凉王远眺,严肃了起来,“有人向我们来了!”
“不是青折?”林月初愕然。
“不止有他。”秦毓朗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月初反应了一下,忍不住站起身,学他那样远眺,落尽树叶的林中,果然有人影在靠近,身手漂亮的一个翻身,便登上了山洞前的空地。
看清楚当先那位银甲青年的面容,林月初脑袋顿时一空,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
“大哥!”
林月初声音带上哭腔,明明有万千话语,却全都堵在了喉咙。
她的大哥或许只是觉得隔了两年,对于她而言,却是已经隔了一个生死的距离。
此时她的大哥,还是意气风发的青年,一杆红缨枪敢挑破天,还没有被冤罪下狱,也没有被害的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