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年前，瘸腿的夫子老爷子还是个四肢健全英俊潇洒的小伙子，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与活力。
他与大部分魔族青年一样都有一股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
忘了提了，当时老爷子的家族还是魔界一个庞大且很有实力的家族，老爷子作为家族主支的四公子，从小也是华服美食供养起来的。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老爷子却越来越沉默，因为他天赋有限，家族不愿浪费资源供他修炼了，雄心壮志被现实击的粉碎。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兄弟姐妹横扫四方，实力越来越强。
没有人记得主支还有个四公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幸好大家都把他忘了，他才能在后来那个血夜里存活下来。
他的兄弟们实力大涨后，自信心也跟着膨胀起来，嚣张的后果就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人就是焦堰。
那时焦堰还只是个不入流的小混混，不知哪学来修炼的法门，成天扛着把斧头收保护费，嚣张得不可一世。
他的兄弟正巧也是嚣张的主，见不得别人比他还嚣张，就出手将焦堰踩入泥潭，谁能知道焦堰后来京能入魔君的眼，做了亲卫队的队长。
他的家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衰败的。
为了不被报复，他的兄弟们四处寻找依靠，普通家族不敢得罪魔君的亲卫队队长，将军们又看不上他兄弟的实力，最后还是不得不放下姿态，像舔狗一样为焦堰鞍前马后，以求苟活。
可结局早已注定，焦堰耍腻了，家族顷刻间迎来灭顶之灾。
唯有四公子逃脱成功，因为没人在意他，很讽刺也很现实。
他孤身一人找了个村落住了下来，安稳日子没两天又碰上征兵。
魔君向来不爱管事，各大家族和部落不打到他面前，他是绝不会过问的，所以魔族有段时间仗打的特别频繁，征兵也格外的多。
幸好他虽没什么修炼的天赋，但自小习武还是有些底子的，很快就脱颖而出成了小队长。
二十五岁，在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刻，他遇到了他挚爱一生的妻。
那日他带领他小队的队员潜入敌方家族的领地，暗地捣毁他们的布防，里应外合抹杀掉所有敌人，他的最高领导前卫将军亲自给他摆了庆功宴。
他是宴会上最风光的仔。
妻就是这样被送到他身边的，作为奖励。
他的妻是与众不同的，自第一眼看到她，他就知道。
妻安静得不像话，他想对她好也不知该如何去做，糙汉化作绕指柔，“建功立业”的想法似乎存在于遥远的梦中，眼下他只想与妻好好过日子。
他不顾所有人反对，毅然举办了与妻的婚礼，婚礼有些冷清，只有几个好友悄悄来了，观完礼又悄悄走了，连他精心准备的酒席都没吃一口。
这都是因为妻来自“对面”，而“对面”来的人只配做个玩意儿。
“对面？”听到这，波若晴似有所猜测。
老爷子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想，“就是你们的世界，我们习惯称之为‘对面’。”
“这怎么可能，界碑的封印一直都好好的，她怎么来的魔界？”李明朗不信。
“我不知道，”老爷子抿了口茶，道：“老妻说她是被魔族抓来的，他们村还有好些人都被抓来了，都是年轻人，有男有女，男的不知去向，女的都如她一般被送给各式各样的人”，只是她们都不如她幸运。
“是空间裂缝吧，”波若晴回忆道，“我们在泉水村不是碰到过从空间裂缝钻出来的魔族吗？如果那次并不是魔族第一次撕裂空间呢？”
李明朗更加难以相信：“撕裂空间有这么容易？”
“理论上讲，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和确切的定位，这并不是多难的事，我们神……我是说我们家族的学堂就有这门课，大家都可以学的。”她差点说漏嘴。
“那你也会？”
波若晴呼吸一窒，生硬地转过头，找老爷子说话：“老头儿，那后来呢？”
老爷子道：“婚后，我与老妻相敬如宾，她恨魔族，所以不愿给我好脸色，这我是知道的，也理解她。但我爱她，像是中了什么毒，不对她好就会痛苦的毒，我什么都愿意给她。”
老爷子因为娶了“对面”来的女人，逐渐被边缘化，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审视和鄙夷，一如少年时的经历。
他在他人生最后一场战役中失去了一条腿，往日极为欣赏他的大队长丢给他一点点可怜的抚恤金就把他赶走了，不得已他带着妻子四处流浪。
流浪的日子很苦，但老爷子却说这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她大约觉得是她把我连累的，对我很是愧疚，所以会关心我冷热、会给我讲‘对面’的事情，她喜欢画画，画得还特别好。”
老爷子又到箱子翻找起来，找出一块黑色的布，若不是老爷子说，谁能注意到上头绣了花样。
黑色的布上绣黑线，老爷子顺着黑线描绘起来：“这是她，边上的是我，这后面的是她的父母和哥哥。”
他仔细介绍了一遍后，又叹气：“这也是没办法，我们这里是不允许有颜色的，灰色的天已经是个意外了，她说若是给画儿涂上颜色，会特别好看的，但我、应该是没机会看到了。”
“为什么说‘不允许’？”
“我也不清楚，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说法，说是祖先得罪了神，神大怒，就把这片地域隔绝出来，不允许我们拥有自由和太阳，这里的一草一木因为失去了太阳才变成黑色的。”
“不可能，”波若晴拍着桌子大声反驳，“没有神会因为自己的喜怒任意妄为的，神界有神界的行为规范，神为了世人能够幸福，每天辛苦工作，维持世界的正常运转，不然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晴！”李明朗有些震惊，他知道波若晴不简单，原来竟是这样的不简单吗？
“呸呸呸，你们什么都没听见，知道吗？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波若·掩耳盗铃·晴恶狠狠地威胁道。
瑟瑟发抖的老爷子：不是说不会因自己的喜怒任意妄为的吗？
“嗯，我不会说的。”李明朗郑重地点头。
看着李明朗坚定的眼神，波若晴难得心虚了一下。
老爷子的故事讲到这里就差不多该结束了，后来说的那些，更多的是他与妻子平凡却甜蜜的生活日常，直到说起他们的孩子。
“孩子的孕育很艰难，不知是不是因为老妻是从‘对面’来的，孩子在她肚子里足足呆了四年零六个月。孩子出生后身体也经常出问题，时常一会儿冒黑光，一会儿冒白光。”
老爷子说到这儿，满脸痛苦，“小小的娃娃，没日没夜地哭，我带他求遍所有能人异士都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我甚至还找了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却说这是神对我当年一意孤行的惩罚。
“最后还是我一个兄弟替我求到魔君跟前，魔君赐下一粒丹药但也只能让他减轻些痛苦。老妻生产伤了身子，又为孩子折腾了一通，已经油尽灯枯，不过一年便离我们而去。
“老妻走之前日日在做衣裳，我的和儿子的，儿子的她做了很多，足够他从小穿到大，可是，我没能照顾好儿子，我沉浸在老妻离去的痛苦中，连儿子再次发病都没及时发现……”
他泣不成声，李明朗和波若晴都不知怎么安慰他，况且这样的悲痛又岂是几句安慰就能化解的。
波若晴剥了颗桂花糖喂给老爷子，许是糖的甜味能让他想起快乐的事情，老爷子总算缓和了一些，他抹了把眼泪，细细感受了一下口中的滋味，道：“和老妻的小嘴儿一样甜。”
波若晴和李明朗倒吸一口气，只觉得周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晚，两人就在老爷子家门口打坐一晚，第二日天刚有一丝亮光，村里便开始热闹起来，有昨晚睡的比较早的，压根不知道村里来了客人，早上都赶着来看热闹。
波若晴二人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包围了，周围好些人盯着他们看，还时不时笑着同身边的人说两句什么，还真怪吓人的。
还是老爷子出来才替他们把人赶走。
“诶，老头儿，”波若晴问他，“你们村子怎么都是老人、女人和孩子？”
“还能为什么？征兵征的呗，”老头儿气得吭哧吭哧地，“这两年也不知怎么了，不见打仗，但征兵却没停过，还越征越多，男人没了，连强壮些的女人都被当男人征走了，这魔界呀，吃枣药丸。”
这老头儿怕是内里早就叛变了吧，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是魔族的事。
说曹操，曹操到。
有个小孩来报信说又有人来征兵了。
老头儿白眼一翻：“村里哪还有能打仗的了？难不成让我这瘸腿的老头儿去？”
小孩说：“不是，是要带村长走。”
“什么？他才十四岁，还没成年呐，”老头儿火急火燎往外赶，不过拄着拐杖，想走也走不快。
波若晴施了个小法术帮了他一把，出溜溜滑到村口，被少年村长一把扶住。
那征兵的小队穿着黑袍，但没带帽子，个个冷着一张脸。为首的宣告上级的命令：满十岁的孩子也得加入后备役。
“你这是要我们绝种吗？”老爷子控诉他。
征兵小队经验丰富，已经听过无数声讨，早就麻木了，只冷冷地说：“年龄十岁以上五十岁以下，每个村至少五人，你们自己商量吧，明天一早我来领人，你们要是选不出，我来帮你们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