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六人,各怀心思。
容夫人对【绿林】项目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但项目是签了保密协议的。
江竹西能说的不多,对方问了几次,没得到什么有趣的信息,便也没再继续。
于是,席间仅有的交流,只剩彼此你来我往的试探,半点意思没有。
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大概只有容淮左和霍欢喜。
两人挨得极近,时不时凑到一起说两句悄悄话。
霍欢喜面前堆得菜都快放不下了,容淮左还怕她吃不饱似的,一个劲儿往她碗里夹菜。
江竹西敛目,连余光都不再往那边撇。
她只动了两下筷子,便觉得饱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是熬钟头。
终于,半小时后,这顿饭局到了尾声。
容淮左和霍欢喜率先离开,两人走时都是依偎在一起的甜腻,看得人牙酸。
江竹西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面色不显。
紧接着容夫人推言身体乏了,先行上了楼。
最后,那个在饭桌上才知道身份的容家二爷容腾也起了身,走之前,他侧身对身旁整场饭局都没抬起头的女人说了句什么。
江竹西看到女人轻轻摇了摇头,容腾明显一怔,随后笑出了声。
中年人长相不俗,冷硬刚毅的骨相轮廓,让他身上看不出什么年纪感。
不笑时,说是三十出头都不违和。
但一笑起来,眼角溢出的皱纹便顿时出卖了他的真实年龄。
褶子都堆在眼角,唇是上挑着的,眼型却半分未变,将皮笑肉不笑演绎到了极致。
他从女人身后绕过,手掌带有深意的在她肩头捏了两下。
那抹虚伪的笑容猛地消失,变脸速度之快,令江竹西一个外人看了都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她不免多瞧了那女人两眼,也是这时,女人突然抬起了头。
一张似曾相识的五官猝不及防映入眼帘,江竹西抬步要走的动作就这么僵住了。
是……简谣?
对方似乎知道她认出了自己,素净的脸上扬起一个温柔的笑。
容腾已经走了出去,她特意看着男人背影隐入夜色里,才朝江竹西走去。
她站起来,露出高高隆起的小腹。
她一手托着后腰,一手将错落在颊边的碎发拨到耳后,抿唇笑得拘谨,眼神里甚至带着丝小心翼翼的自卑。
“学妹,好久不见。”
时隔多年,她的声音依旧如记忆里那般软和清透。
只是周身都没了从前那股遗世独立的气质。
大概因为怀孕的缘故,脸颊微微浮肿着,五官仍旧精致,但轮廓一动,便像变了个人。
这也是江竹西直到现在才认出是熟人的原因。
目光注视着女人,不由得哑然失声。
少女时期的简谣,分明曾那样耀眼过,她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更是无数人心目中的榜样。
江竹西曾经也坚定的将她看作标杆,因为简谣是她国画的启蒙,直到现在,她的作品里偶尔还能看出一丝简谣风格的影子。
那时,没有人怀疑,简谣会有一个远远甩下他们一大截的人生。
她会在国画的领域里成为一颗永不陨落的明星,长盛不衰的精彩着。
然而现实是,五年后的简谣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孕妇。
她身上那束足够让她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色彩不见了,整个人褪色成与周围人潮毫无差别的统一色调,沉默而隐秘的过着另一种人生。
江竹西知道自己不该沉默,但这种时候,不论她做出什么反应,对简谣来说,都可能是一种打击。
“不用顾忌我,想说什么就说,我过得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惨。”
出乎意料的,简谣脸上并未有失落。
她水眸半弯,一如既往的柔软,像泥沙般细腻带有温度。
这是江竹西所熟悉的学姐。
她心态总算放松下来,对简谣展露笑颜。
“出去走走吧?”简谣提出邀请。
江竹西点点头:“好。”
两人相视一笑,前后脚出了门。
五年不见的生疏随着聊天的深/入逐渐淡去。
屋外月朗星稀,快走到容家大门前,简谣突然停下脚步,侧眸看她。
“最后一次见你,还是在你的个人作品展上,没想到再见,竟会这么多年过去了。”
话题转得太突然,江竹西险些没反应过来。
但‘个人作品展’几个字,像是打开某段封锁起来的记忆的钥匙,一瞬间将她拉回到那一天。
那个她本来以为早已遗忘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