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江竹西,在国画上已经展现出了不凡的天赋。
那时的江家还是江都三大家族之一,发展如日中天,想要攀附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因此,不管是出于恭维,还是真情实意认可江竹西作品,她的第一场个人作品展,刚开通购票通道不到一小时,便被抢购一空,甚至后来黄牛价炒到了原价的二十倍。
作品展前一晚,江竹西辗转难眠。
倒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她一大清早便给容淮左发的信息,到天黑都没有回应。
她一遍遍打开对话框,聊天页面始终停在她发出去的最后一句上。
——-【明天九点,维也纳酒店,你必须准时到场】
床上的少女拨弄着手机,倏然烦躁的坐起。
恶狠狠将那句话删除,仍觉得不解气,又把所有聊天记录清空,把黑白头像的少年备注改成一坨便便的表情,心底那口气才疏散些许。
做完这一切,又觉得幼稚的不行。
冷静了会儿,最后还是把电话打了过去。
响铃三声后,那头传来少年略带疲惫的声音。
“喂。”
江竹西瞬间绷直了背脊,心里刚压下去的那团火蹭得下又窜了上来。
“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没看到。”
少年低低的答,语气缓沉一如既往的有耐心。
“那我现在问你,明天我的个人作品展,你会来吗?”
江竹西问这话时,攥着手机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莫名的,让她想起小学考了满分,拉着父亲去学校开家长会时的场景。
一种取得了一些小成就,迫不急外想要得到夸赞的感觉。
有点紧张,有点期待,有点亢奋。
电话那头少年沉默了几秒,慢吞吞道:“抱歉,我去不了。”
哗啦——
满怀的热忱宛若被泼了一盆冷水,当头浇灭的彻底。
床上的人头脑一片空白,她甚至还没来得及问原因,电话就被挂断了。
盛夏,夜里虫鸣喧嚣,热闹非凡。
江竹西却觉得,再没有比今晚更孤寂难熬的时候了。
从回忆里抽离时,简谣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透过这双熟悉的眼,那深深烙在心上的一幕,终于抖落了岁月的尘土,清晰的跃于脑海。
她的作品展,容淮左果然没来。
下午五点,活动结束。
江竹西连妆都没卸,打了辆车便直奔容淮左的出租屋。
房租是他自己兼职打工挣的,但钥匙给了她一把。
时隔多年,江竹西再忆起当年,依然和从前一致觉得,她就不该要那把钥匙。
如果她没有钥匙,也就不会在打开门时,见到穿着他衣服的简谣。
当时她是什么反应来着?
江竹西皱着眉心想了好一会儿。
想起来了,她在容淮左从卧室出来时,指着简谣说:“这衣服,是我买的。”
七年前的旧事,现在想起来,才发现,她连细节都没忘。
江竹西清楚的记得,看到穿着容淮左衬衫的简谣的一秒钟里,她情绪暴走的想杀人。
更记得,她对简谣的崇拜和偶像滤镜,在那个刹那里,化成了齑粉。
她什么都记得,只是时间过去太久。
久到一些青春期时少女不可告人的嫉妒,和暗戳戳的恶意,都被时间悄无声息的合理化了。
而今,她所嫉妒着,排斥着的对象,正切切实实站在她面前。
那些原本在记忆长河尽头的画面,如突然爆发的洪水朝她汹涌而来。
简谣成了一面镜子,江竹西站在她面前。
只觉得内心的阴暗面一下子无处遁形。
丑陋得像曝光在艳阳里的恶鬼,心思龌龊不堪,合该千刀万剐的卑劣。
让她浑身血液倒流,脑子里充血一般的拥挤。
话也不受控制的从口中蹦了出来。
江竹西听到自己的声音:“你记错了吧,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明明是在容淮左的出租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