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那瘦猴眼睛放光,透着兴奋,“就在他家睡觉那屋的米缸底下,有一个油布包!里面有两本小账册,还有一沓子粮站开的条子,不少呢!还有几张像是借钱给人写的借据,上面有孙涛的名字和红手印!”
姜爱国紧绷的心弦松了一下。
“东西呢?”
“刀哥吩咐了,怕打草惊蛇,找人把要紧的几页抄下来了,原件还照样包好。刀哥说,等姜哥你需要的时候,随时能去把原件拿出来。”
“好。”
姜爱国接过瘦猴递过来的纸包,入手很薄。
“知道了。”他沉声说,“回去替我谢谢刀哥。我姜爱国欠他一个人情。”
“欸!”瘦猴点点头,转身又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姜爱国捏着手里的纸包,走到一个稍微亮堂点的地方,打开纸包。
纸上面的墨水写着名字和一串数字,姜爱国拿着纸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他将纸包重新叠好放进口袋里。
到了孙涛家娶媳妇这天,院子里人声喧闹。
日头底下摆了几张桌子,木头桌面油乎乎的,摞着大碗炖肉、炒菜,冒着油光。
孙涛穿着新的卡其布中山装,胸口别着朵红布歪扭花。
他端着个酒碗,嗓门扯得老高,正跟人嚷嚷:“李哥!坐这儿!今儿不喝趴下不算完!”
手掌“啪”一声,抡在旁边人后背上。
白静笑容满面的站在孙涛旁边,新碎花褂子领口立着。头发用水抿得一丝不乱。
有人过来喊:“恭喜!”
她下巴抬着,朝人点了下头。
院子里挤了不少人,伸着脖子看。
姜爱国来的时候,院子里闹哄哄一片。
他穿着身半旧的粗布衣裳,脸上没什么表情。
“哟,这不是爱国兄弟吗?怎么有空过来了?”
孙涛的声音从院子那头传过来,他拨开身前的人,径直走了过来。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他上下打量着姜爱国,嘴角带着一丝嘲弄。
白静也看到了姜爱国,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
“来看看热闹,顺便蹭顿饭。孙会计家底厚实,这席面,怕是花了不少钱吧?队里的账,还够用?”
姜爱国端着个豁口的搪瓷缸子,笑着喝了口水。
孙涛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姜爱国,你什么意思?我花自己的钱,正大光明!”
“哦?自己的钱?”姜爱国慢悠悠地说,“那就好。别像有些人,手指头不干净,公家的东西也往自己家划拉。”
“你胡说八道什么!”孙涛脸涨红了。
“是吗?”姜爱国放下来搪瓷杯,紧盯着孙涛,“也不知道孙会计的帐算明白了吗,不如今天就好好算算?”
“算账?算啥账?”孙涛提高了嗓门,眼神闪烁,“姜爱国,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今天是我结婚的好日子,有啥事儿不能晚点说?”
他试图转移话题,脸上挤出笑容,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说:“大家伙都吃好喝好啊,今儿管够!”
“就是,有啥事儿不能晚点说啊?”有人附和着。
白静也帮腔道:“姜爱国,你要是来喝喜酒的,就坐下吃点东西,要是来闹事的,就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姜爱国像是没听到周围的声音,只盯着孙涛,“孙会计,队里的粮食账,你敢不敢当着大家伙的面,好好算算?”
孙涛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梗着脖子说:“有啥不敢算的?账本就在队部,你想啥时候算啥时候算!”
“那就现在算吧。”姜爱国语气平静,“正好大家伙都在,都来做个见证。”
“现在?”孙涛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今天是我结婚,你这不是故意找茬吗?”
“找茬?”姜爱国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孙会计这么说,是怕查账吗?”
“谁怕查账了!”孙涛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我行的正坐得端,怕啥查账!查就查,谁怕谁!”
他嘴上说得硬气,但眼神却有些躲闪,额头也开始冒汗。
姜爱国从怀里掏出薄纸包,慢慢展开。
院子里吵嚷的声音小了下去,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住他手上的粗纸。
“这是什么?”孙涛嗓子发紧。
姜爱国没有回答,只用手指头一下一下点在上面:“孙会计,上个月,粮站给队里拨了救济粮。你那账本上,记的是三百斤,对不对?”
孙涛喉咙上下滚了滚,脖子梗着:“就是三百斤!一点没错!”
“哦?”姜爱国抬起头,看着孙涛。
“可我这儿,有粮站打的条子。上面写着,五百斤。孙会计,那二百斤粮食,去哪儿了?”
孙涛脸一下子白得吓人,嘴唇抖个不停:“你…你那是胡写的!假的!”
“假的?”姜爱国嘴角往上撇了撇,“行。那我问你,你家盖这新房,买木头,买砖瓦,花了多少?”
他停了一下,眼睛扫过院子里油乎乎的桌子,又扫过孙涛胸口那朵红布花,“还有今天办喜事,买碗买杯子,买红糖,扯你身上这身新料子……这些钱,打哪儿来的?”
“你……你胡说!”孙涛伸手指着姜爱国,抖个不停,“那都是我自己的钱!我一点点攒下来的!我省吃俭用!”
“省吃俭用?”姜爱国哼笑一声,“孙会计,你一个月工分加补贴,拢共多少钱?你这花销,怕是把你爹妈棺材本都刨出来,也不够填这个窟窿吧?”
“姜爱国!你别在这儿含血喷人!”白静尖着嗓子喊起来,“你就是看不得我们好!你眼红!你拿几张烂纸就想赖我们?!”
“是不是赖你们,把账本拿出来,当着大家伙的面一对,不就清楚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插了进来,清清亮亮的。
人群自动分开,秦曼薇提着个小篮子站在那里。篮子里放着几个鸡蛋。
她穿着干净的蓝布褂子,头发梳成两条辫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孙涛。
院里不少男人的目光都粘在她身上,孙涛也愣了一下。
他很快回过神,梗着脖子喊:“队里的账本,没有村长点头,谁也别想动!”
“查!现在就查!”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
姜何明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背着手站在院门口,脸色铁青。
当天下午,姜何明亲自坐镇,叫上几个老会计和信得过的老社员,就在队部院子里,把孙涛管的账本翻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