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猴子眼珠子朝姜爱国那边溜了下,下巴颏往不远那堆半人高的烂草那儿抬了抬。
姜爱国顺着他那意思瞅过去,那堆烂草底下,模模糊糊有个黑乎乎的口子,瞅着跟个通风口似的。边上的土,比旁边的干净,不那么乱糟糟,倒像是有人扒拉过。
姜爱国眉毛挑了挑,抬腿就想往那边去,想凑跟前瞅个仔细。
钱明理旁边那个闷葫芦似的黑褂子,脚底下麻利地往前蹭了半步,正好把姜爱国要过去的路给堵严实了,嗓子眼儿里头“咳”地干呛了一声。
钱明理脸上那笑赶紧又堆起来,忙岔开话:“姜老板,那旮旯堆的都是些破烂玩意儿,没啥瞅头。”
“咱还是往前边走,瞅瞅那几间正经厂房。何老板对那几块地方,那可是下了血本琢磨的,就等您一句话,咱哥们一块儿发财!”
姜爱国咧嘴笑了笑,脚下没再动:“钱老板说得对。何老板那实力,我还能不信?”
“不过啊,这买卖毕竟不是三块两块钱的事儿。这么大的摊子,我总得回去跟我屋里婆娘念叨念叨,也得让我这两个老兄弟帮我掌掌眼,合计合计,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行人掉头往厂区大门口走。
快到门口的时候,姜爱国脚底下“咯噔”一下,好像踩着个啥硬邦邦的东西。
他弯下腰,从地上捻起来一瞅,是个被人踩得扁扁的雪茄烟屁股。
这雪茄的牌子,省城里头可不多见,倒像是南边那些有钱的大板儿爷抽的货色。
他手指头一搓,就把那烟屁股塞进了裤兜里,脸上啥也没露出来。
钱明理一直把姜爱国他们送到厂区大门外头,脸上那笑容还是热乎乎的,嘴里不住地说着:“姜老板慢走,我可就等您好消息了啊!”那嗓门儿比平时高了点儿。
等钱明理转过身,进了厂区大门,姜爱国脸上的笑才收了。
他对赵猴子跟他另一个兄弟说:“我瞅着这钱明理,还有他后头那个何老板,想弄的玩意儿,怕真不光是这块地皮那么简单。”
“那地底下,八成真有啥说道。”
赵猴子点了下头:“爱国,我看也是。刚才那个黑褂子,拦得可不是地方。”
姜爱国“嗯”了一声,吐了口气:“这事儿,咱不能就这么撂下了。”
“得寻摸个法子,再进这厂区里头好好瞅瞅,还得躲开钱明理那些人的眼珠子。”
“最好啊,能摸到周工先前说的那个防空洞的口子,看看里头到底藏着啥宝贝。”
三个人一边嘀咕着,一边往家走。
刚走到自家院门口,姜爱国还没来得及跟秦曼薇细说厂区那些事儿,就瞅见邻居张婶儿从巷子那头急火火地跑过来,跑得脸都白了,呼哧呼哧直喘大气。
“爱国!爱国媳妇!”
张婶一进院子,也顾不上喘匀了气,一把拉住刚从屋里迎出来的秦曼薇的手,急吼吼地说。
“不好了!出事了!你妹妹,秀眉,秀眉刚在省医院生了!听说……听说不大好啊!”
秦曼薇一听“不大好”三个字,脸唰地就白了,手里的东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秀眉咋了?张婶,你快说清楚!”姜爱国扶住秦曼薇,赶紧问。
“说是生孩子大出血,在省医院抢救呢!她男人托我赶紧来给你们报个信,让你们快过去!”
张婶喘着粗气,指着省医院的方向。
“爱国!”秦曼薇眼泪含在眼圈里,抓着姜爱国的手发紧。
“别慌,曼薇,咱们这就去医院!”姜爱国当机立断,扭头对赵猴子他们说:“你们先回去,有事我再找你们。”
说完,他拉着秦曼薇,也顾不上跟姜大柱和姜母多解释,俩人急匆匆就往省医院跑。
到了省医院,一股子浓浓的药水味儿呛得人难受。
秦曼薇一眼就瞅见了自家妹夫,一个大男人,此刻正六神无主地蹲在手术室外头的墙角,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全是泪痕。
“秀眉咋样了?”秦曼薇冲过去,声音都发颤。
妹夫抬起头,看见姜爱国和秦曼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姐夫,姐!医生说,秀眉她……她大出血,止不住,大人孩子都危险……要一种啥进口药,贵得很,医院里头也紧缺……”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摘下口罩,一脸疲惫。
“谁是病人家属?”医生又问了一遍,眉头拧着,“里头那个产妇大出血,情况不好,得用特效止血药。这药医院里头没多少,贵得很,你们赶紧想法子弄钱弄药。”
秦曼薇身子晃了晃,腿肚子发软,姜爱国一把扶住了她。
就在姜爱国额头青筋都蹦出来了,脑子飞快转着上哪儿弄这救命药的时候,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钻了进来。
“哟,这不是姜老板嘛?啥风把您吹医院来了?”
姜爱国扭头,钱明理正摇着把扇子,脸上那肉笑得一抖一抖的,站在不远的地儿,身边还是那两个穿黑褂子的闷葫芦。
钱明理迈着八字步过来,伸头瞅瞅手术室那亮着的红灯,又看看姜爱国和秦曼薇那急眉白脸的样子,假模假样地问:“姜老板,这是……家里哪位身上不得劲儿了?”
姜爱国嗓子眼儿发干,把秀眉的事儿简单说了。
钱明理扇子一收,拍了下大腿:“哎哟喂!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弟妹这情况,可是一刻都不能耽搁啊!”
他凑近了点,压低了声音:“姜老板,不瞒您说,我老钱在医院这块儿,也认得几个管事儿的。那救命的药,我说不上能给您帮着问问路子。”
“就是嘛……这药难弄,价钱也高,这上上下下的……”他没把话说死,拿眼珠子溜着姜爱国。
姜爱国心里头“咯噔”一下,这姓钱的冒出来得也太是时候了。他脸上没露啥,只是说:“哦?那可得麻烦钱老板费心了。只要能救人,钱的事儿,我们自家想辙。”
他嘴上客气,脑子里已经转开了:这事儿邪乎,八成跟那个何老板有瓜葛。不能指望这姓钱的。
钱明理眯缝着眼瞅了瞅姜爱国:“姜老板是个爽快人。那成,我这就去给您问问。”
说完,也不等姜爱国搭腔,领着那两个黑褂子就往医生那屋去了。
姜爱国扶着秦曼薇在走廊的长条凳上坐下,声音压得低低的:“曼薇,你先在这儿盯着,我去想法子弄钱,再找人问问药。”
他走到楼梯拐角没人的地方,先摸出个电话号码给火车站的老刘拨了过去,让他赶紧帮忙打听药的路子。
挂了电话,他又把赵猴子喊到一边,小声交代:“猴子,你给我盯紧了钱明理那伙人在医院里干啥。再摸摸那特效药到底是啥情况,别让那老小子给咱下套子。”
信儿传回姜家,姜大柱急得在堂屋里头来回踱步,手里的拐杖把地砖敲得“笃笃”响:“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姜母坐在炕沿上,不住地拍着大腿,嘴里念叨:“老天爷啊,可得保佑秀眉那孩子平平安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