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静这几天在村里走,背挺得直直的,下巴都快翘天上去了,像要把之前憋着的气儿都抖干净。
为了那事儿,家里是掏空了,锅碗瓢盆换了钱,白静觉着值!
男人有权,还愁没钱?
她摸了摸炕席底下,那儿还藏着个小布包,是她压箱底的钱,还有十块。
今儿得去镇上割肉,好好给孙涛补补。
她翻出攒着的肉票,和那十块钱一起揣兜里,锁上门,脚下生风往镇上去了。
供销社肉铺子人挤人,排了一会儿队才轮到她。
她把肉票和钱递过去,嘴角咧着笑:“同志,来两斤肉,要那种肥瘦都有的。”
售货员麻利地割下一块五花肉,往秤盘里一扔,不多不少,正好二斤。
草纸一包,麻绳一捆。
白静掂了掂肉包,心里乐开了花,寻思晚上红烧还是炖土豆。
她哼着小曲,往回走。
刚过供销社拐角,眼皮子一抬,一个人影从小巷子口晃出来,黑黢黢的,又脏又破。
是姜爱国。
他走路的样子有点愣,脸也没啥血色,不过眼睛倒是黑亮亮的。
白静脸上的笑,一下就没了。
他又作啥妖?
姜爱国到家的时候,日头老高了。
左边肩膀,像是被人拿锥子扎,一下一下抽着疼。
他推开院门,张荣淑在院里扫地,见他脸色蜡黄,胳膊也耷拉着,扫帚“哐当”一声掉地上。
“爱国?你这是咋了?”张荣淑几步抢上来,眼睛直往他胳膊上瞅。
“没事,娘。”姜爱国身子侧了侧,挡住她眼光,“进山绊了一下,胳膊扭了,歇几天就好。”
他声音不大,话也快,张荣淑想问,也没张开口,人已经进了屋。
张荣淑看着屋门,捡起扫帚,心里七上八下:“这孩子,真让人担心……”
屋里,姜爱国把门插上,靠在门板上,呼出一口长气。
他脱下褂子,左肩绷带透出血印子。
做完这些,他才觉得身上没劲儿,伤口也更疼了。
他躺倒在炕上,闭上眼,脑子里乱糟糟的。
熊还撂在山里,老刀那边要快点。
他迷糊糊躺着,门外头响了,轻轻的敲门声。
“爱国哥?在家吗?”是姜小婉的声音,糯糯的。
“在。”他应了一声,嗓子有点哑。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姜小婉探进头,手里端着个豁口碗,碗里是蒸好的鸡蛋羹,还冒着热气。
“爱国哥,我爹让我给你送点吃的。”姜小婉进来,把碗放炕边小桌上,眼睛不看姜爱国,声儿小小的,“上次的事,谢、谢谢你。”
姜爱国看了看鸡蛋羹,知道她家里也不容易。
“小事。”他声音有点哑,“不用谢,你拿回去吃吧。”
“你吃吧,爱国哥,热乎着呢。”姜小婉把碗往前推了推。
姜爱国没再推辞。
没一会儿,院门又响了,这次脚步声响亮,直接到了他屋门外。
“姜大哥?”是秦曼薇的声音。
姜爱国心里动了一下,应声:“曼薇?进来吧。”
门开了,秦曼薇进来了。手里也拎着小布包,挎着药篓。
她一眼瞧见炕桌上那碗窝头,顿了顿,目光落到姜爱国脸上。
又看了姜小婉一眼,心里竟有些吃醋的感觉。
姜小婉看了看两人,立刻说道:“那、那我走了,爱国哥你歇着。”
她转身快步走了出去,轻轻把门带上。
“姜大哥,你咋样?”秦曼薇走到炕边,放下东西,快步上前。
“我给你带了药,换洗的,还有吃的。”她打开布包,里面是白面馒头,还有油纸包着的小菜,像是鸡蛋炒的。
“昨天不是换过药了?”姜爱国看她忙活。
“伤口要勤换药,不容易烂。”秦曼薇说着,眼睛盯着他肩膀绷带,“我看看伤口。”
她声音柔柔的,带着不让人拒绝的意思。
姜爱国迟疑了一下,还是解开褂子扣子,露出缠着绷带的肩膀。
秦曼薇小心解开外面的绷带,动作轻柔。
看到里面纱布还算干净,没啥血,才松了口气。
“还好,没裂开。”她轻声说,拿出酒瓶和棉布,“可能会有点扎,你忍着点。”
她用棉布点上酒水,细细擦着伤口边上,姜爱国牙齿咬紧,额头冒出汗珠,一声不吭。
“好了。”她起身,额头也出了汗,“这几天别使劲,好好养着。”
“谢了,曼薇。”姜爱国看着她,疼好像轻了点。
“跟我客气啥。”秦曼薇收拾东西,又把馒头和小菜拿出来,“吃点东西吧,我自己做的,尝尝。”
姜爱国接过来,咬了一口。
白面馒头暄腾腾的,麦香味儿。
“你也吃。”他对秦曼薇说。
秦曼薇摇头:“我吃过了。你多吃点,补补身子。”
她看着姜爱国吃馒头,又说:“这几天别下地了,别进山了,听到没?”
姜爱国点点头,他也打算休息几天,养养身体。
姜爱国在炕上躺了三天。
第四天,姜爱国觉得肩膀上的伤口痒痒的,结痂了。
他下了炕,活动活动胳膊,还是有点抻着疼,但不耽误干活了。
他换了身干净的褂子穿上,遮住肩膀上的绷带。
“娘,我下地去了。”他拿起墙角的锄头。
张荣淑正在纳鞋底,抬头看他:“伤还没好利索,再歇歇吧。”
“没事了,歇着也是歇着,不如去挣点工分。”姜爱国声音平稳。
张荣淑放下针线,“那你慢点,别使大力气。”
“知道了,娘。”
姜爱国扛着锄头出了院门。
日头刚升起来没多久,地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都是一个生产队的,低着头,弯着腰,在地里忙活。
姜爱国领了自己的活儿,走到地头,开始干活。
他右手握着锄头,左胳膊尽量不用力,一锄头下去,刨掉杂草,松了土。
旁边有人说话。
“听说了没?孙知青官复原职了!”
说话的是个碎嘴的婆娘,声音压得低,但足够旁边几个人听见。
“哪个孙知青?”
“还能哪个?孙涛呗!前几天不是说他作风有问题,会计给撸了吗?”
“咋又回去了?”
“谁知道呢?听说他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把家底都掏空了送礼,硬是把事儿给抹平了。”
“嘘……小点声!反正人家现在又当上会计了,队里开会定的。”
姜爱国锄地的动作没停,耳朵却把话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