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爱国上前,围着车转。
他先瞅瞅车身上有没有撞过的印子,又蹲下看看轮胎磨得咋样。
拉开车门,一股子皮子味和机油味就冲了出来,倒也不难闻。
他身子探进去,摸了摸方向盘、座儿,又把发动机盖掀开,借着月光瞅了瞅里头的线啊、零件啥的。
他正低头看发动机呢,老周旁边一个汉子不声不响往前挪了两步,正好站他跟地上的猎枪中间,身子还往猎枪那边侧了点。
姜爱国眼皮子一动,直起身子,身子一转,就正好挡在了那汉子和猎枪中间。
他瞅了那汉子一眼,眼神直直的。
那手下脚步一顿,没再往前。
老周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几不可查地扯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
“车不错。”
姜爱国关上发动机盖,声音平静。
老周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还有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姜爱国。
“钥匙。里头是临时牌照和行驶证,能应付一阵子。”
老周说道,“记住咱们说好的,出了这个采石场,这车跟我们就没关系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姜爱国接过钥匙和纸袋,掂了掂。
“我明白。”
他再次点头。
他把猎枪放到副驾驶座上,然后坐进驾驶位,插进钥匙,轻轻一拧。
“嗡——”
发动机发出一阵平稳低沉的轰鸣声,听着很顺畅。姜爱国挂上档,轻踩油门,车子稳稳地动了起来。
他在空旷的采石场上开了个小圈,动作熟练。
老周看着他把车停稳,点了点头,没再多话,转身带着他的人上了吉普车和卡车。
六指叔却没急着走,他快步走到轿车旁边,压低声音对姜爱国说:
“姜老弟,拿到车赶紧走,别在县城过夜!”
他凑近了些,声音更低了。
“黄老板那边最近到处撒人打听你的消息,动作不小,我估摸着…他可能已经知道点风声,快要找到你了!”
姜爱国心里一凛,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谢了,六指叔。”
他没再多说,挂上档,踩下油门。
黑色的上海牌轿车驶出采石场,车灯照亮前方的土路,很快汇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车子开在回镇上的路上,方向盘微微震动着,传递着一种实在的力量感。
姜爱国心里却没有多少放松。
车是到手了,安全感多了几分,但六指叔最后那句话,像鞭子一样抽在他心上。
紧迫感更强了。
必须尽快把车藏起来。
然后,想办法把那颗回元丹,送到李干部手里。
黑色的上海牌轿车没往镇子方向开,姜爱国把方向盘一打,拐上了去金溪村那条更颠簸的土路。
车灯像两把刷子,在漆黑的夜里刷开前头的路。
发动机的声音在寂静的山野里传得老远。
他没回村里,在离村子还有几里地的一个岔路口,把车头扎进了一条更窄、更荒芜的小道。
这条道是他早就踩熟了的,通往一片少有人去的山坳。
路面坑坑洼洼,树枝刮擦着车身,发出“沙沙”的响声。
车子颠簸着开到山坳最里头,这里地势低洼。
四周都是半人高的杂草和矮树丛,还有几块大石头立着,是个天然的藏东西的好地方。
姜爱国熄了火,拔下钥匙,四周顿时只剩下虫鸣和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他跳下车,没急着走。
先从旁边拖过来几大捆早就准备好的干枯树枝和茅草,又砍了些带着叶子的新鲜枝条,一层层往车身上盖。
他干得很仔细,从车顶到车轮,都遮得严严实实,不留一点缝隙。
从远处看,就像一堆乱七八糟的柴草堆,跟周围的环境混在一起,不仔细瞅根本发现不了底下藏着个铁家伙。
做完这一切,他绕着伪装好的车子走了两圈。
确认没什么破绽,这才把猎枪重新背好,转身钻进了夜色笼罩的山林。
回药铺的路是摸黑走的,专挑山间小路和别人家的田埂。
脚下的路凹凸不平,深一脚浅一脚,但他走得飞快,像只夜行的狸猫。
后半夜,他才悄无声息地摸回了镇上的药铺后门。
轻轻叩了三下,里面传来张伯压低了嗓子的询问:“谁?”
“我,东家。”
门闩拉开,张伯提着一盏快要烧干油的煤油灯。
看见姜爱国完完整整地站在门口,那颗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东家,你可算回来了!这一晚上,我这心就没搁下过!”
姜爱国侧身进屋,反手把门重新闩好,还把那根粗木杠子顶上。
“没事,张伯,车弄到手了,藏好了。”
张伯点点头,没多问车的事,只是看着姜爱国脸上的疲惫和眼里的血丝。
“赶紧歇会儿吧,天都快亮了。”
第二天,药铺照常开门。
姜爱国坐在柜台后面,手里拨拉着算盘珠子,眼睛却不时扫过街面。
一切看起来跟往常没什么两样,但他心里清楚,平静只是暂时的。
黄老板那事儿,总在脑子里转悠,不踏实。
李干部那条线,得赶紧想法子搭上。
他没盘算去找六指叔,那头人多嘴杂,保不齐就漏了风。
他琢磨着,得找个靠得住、嘴巴严实的人。
对了,他娘张蓉淑那边有个远房侄子,叫狗剩,住邻村,脑子灵光,嘴也牢靠。
早先在县城里帮人干过零活,认得些杂七杂八的人,有点门道。
下午,他跟张伯说去邻村收药,就出了门,腿脚麻利地往狗剩家赶。
狗剩正光着膀子在院里劈柴,看见姜爱国,停了手里的斧头,挺纳闷:“爱国哥,你咋来了?”
姜爱国朝屋里努努嘴,拉着狗剩进去,顺手把门带上。
他从怀里掏出五十块钱,拍在桌上,又放下一小包白花花的糖。
狗剩眼睛盯着钱和糖,喉结上下滚了滚。
姜爱国看着他:“狗剩,有件顶要紧的事,得托你办。”
他凑近点,声音放低。
“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办好了,哥这儿少不了你的好处。”
狗剩看看钱,又看看姜爱国那不像是开玩笑的脸,搓了搓手。
“哥,你吩咐,能办的我肯定办。”
姜爱国这才从贴肉的口袋里,小心地摸出来一个用油布包得方方正正的小包,旁边还放着一个叠好的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