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妥了章程，姜爱国点了头，就先按着说好的，弄了一小批成色普通的皮毛，说是给陈光辉先走一趟，试试这新章程顺不顺当。
陈光辉自然是满口应承，拍着胸脯让姜爱国放一百个心。
接下来的几天，陈光辉果然开始忙活起来。一会儿说要去“报关”，一会儿又说联系了“运输队”。
还真叫了几个人搬运那批皮毛，开着辆半旧的卡车拉走了。
只是从头到尾，陈光辉都找各种由头，没让姜爱国的人挨边儿，更别提跟着去什么码头看货上船了。
姜爱国也不点破，脸上还是那副客客气气的样子，心里却早有了计较。
他把跟着一道南下的伙计老张叫到跟前，低声交代了几句。
“老张，这几天你别跟着我。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王老板，你再去细细问问。他不是说还有几个跟他一样吃了亏的么？“
“你想法子都串联起来，把他们被骗的经过，还有手头剩下的什么烂合同、假票子，都想法子弄到手。越细越好。”
老张跟了姜爱国有些年头，晓得老板心思缜密，这么安排自有道理，当下一点头：“老板放心，我晓得怎么做。”
老张领了话，第二天就没在姜爱国身边露面。
他按着姜爱国给的道道，先是找到了那个王老板。
王老板一听是姜爱国派来的人，还愿意帮着他们这些受骗的出头，激动得眼圈都红了。
把陈光辉怎么一步步设套、怎么哄骗他们投钱、最后怎么血本无归的经过，又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他还真联络上了另外两个同样被陈光辉坑过的外地商人。
几个人凑在一块儿，越说越气愤。
老张趁势就把姜爱国的想法说了，请他们把手里的证据都拿出来，写个联名的状子。
老张在外头奔波，姜爱国也没闲着。
他白天依旧跟陈光辉喝茶聊天，有时候也跟着去见一些陈光辉引荐的所谓“大老板”，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把白天听到的、看到的，细细琢磨。
他还悄悄让老张留意陈光辉手底下那些马仔的动静。
没过两天，老张就带回来一个要紧的消息。
“老板，我瞅着陈光辉手底下有个叫阿勇的，这几天常往一个巷子里钻，那巷子深处好像是个地下钱庄，神神秘秘的。“
“我估摸着，陈光辉骗来的钱，怕是都从那儿转手洗出去了。”
姜爱国点点头，心里更有数了。
就在姜爱国在南边跟陈光辉周旋的时候，省城秦曼薇的日子也不轻松。
她收到了姜爱国从深圳托人捎回来的信，信上语焉不详，只说南边水深，让她在家稳住，万事小心。
秦曼薇冰雪聪明，知道丈夫在外头怕是遇上了棘手的事。
那家新开的皮货行，攻势一天比一天猛。
秦曼薇一面要安抚铺子里被挖角风声搞得人心惶惶的老伙计，一面还要想辙应对那家皮货行不计血本的降价倾销。
她咬着牙，硬是没让对方占到多少便宜，给姜爱国争取着时间。
这天，陈光辉又乐哈哈地找上门来，一进门就嚷嚷：“姜老板！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他从皮包里掏出一沓花花绿绿的票子，往桌上一拍：“您瞧！这是头批货的定金！洋人那边看了货样，满意得很！催着咱们赶紧发大货呢！”
姜爱国拿起那些票子看了看，确实是港城那边过来的钱。
他脸上也露出笑容：“陈老板果然是路子通天，办事牢靠！”
陈光辉被捧得舒坦，眯着眼睛说：“那是自然！姜老板，这回您可得把压箱底的好货都拿出来！“
"洋人说了，只要货好，价钱保管叫您满意！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姜爱国沉吟了一下，像是有些心动，又有些顾虑：“陈老板，这回要是动真格的，那可都是我这些年攒下的血汗钱。"
"咱丑话说在前头，这么大笔买卖，我总得亲眼见见买家，看看正经的合同吧？"
"还有，这回的钱，我打算在特区这边的银行开个对公的户头，让他们直接打到户头上，这样也稳妥些。”
陈光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随即又堆起笑.
“姜老板做事就是稳妥！应该的，应该的！见买家，签合同，都没问题！就是这边的银行户头……”
他手底下那个叫阿勇的马仔，一直跟在后头，听到姜爱国这么说，悄悄拉了拉陈光辉的衣角，嘴皮子动了动，像是在劝他什么。
陈光辉却不着痕迹地甩开阿勇的手，心里盘算着，这姜爱国瞧着精明，可送上门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他一咬牙：“行！就按姜老板说的办！我这就去安排！”
过了两天，陈光辉果然领来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操着一口蹩脚粤语的“港城大老板”。
那“大老板”派头十足，一开口就是几百万的“大单子”，说得天花乱坠。
姜爱国笑眯眯地听着，时不时问上几个关于皮毛等级、国际行情的问题。
那“大老板”被问得额头冒汗，说话也开始东拉西扯，漏洞百出。
姜爱国心里冷笑，面上却越发热情，还掏出支瞧着挺高级的钢笔，说是要记下“大老板”的吩咐。
趁着他们唾沫横飞地吹嘘，姜爱国手指在钢笔上几不可察地按了一下。
这期间，老张那边也有了进展。
他不仅说服了那几个受骗的商人写了联名举报信，还按了手印，更是打探到陈光辉在特区坑蒙拐骗，早已不是一两回，积怨不少。
省城的秦曼薇也捎来消息。
她从一个被挖角没去成的老伙计嘴里套出话，说省城那家新皮货行的东家，手笔阔绰，来路却很神秘。
听口风像是跟南边某个老板有些牵扯，行事风格跟姜爱国在信里隐约提过的陈光辉有几分像。
陈光辉见姜爱国迟迟不肯把大批货拿出来，也不往他指定的账户里投钱，心里有些急了。
他催了几次，姜爱国都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只说要等合同细节敲定，买家身份核实清楚。
阿勇又劝陈光辉：“辉哥，我看这姓姜的不好弄，滑得很。咱们捞了这笔定金就算了，别再节外生枝了。”
陈光辉眼睛一瞪：“你懂个屁！煮熟的鸭子还能让他飞了？“
“他那些货要是能到手，够咱们吃几年的！他越是小心，就说明他手里的好东西越多！”
他恶向胆边生，暗地里吩咐阿勇：“你找几个人，盯着姓姜的那批货。要是他不识相，咱们就给他来点硬的，把货弄到手，钱一卷，立马走人！”
姜爱国察觉到陈光辉最近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阿勇更是时不时目光躲闪，透着股凶悍。
他知道，陈光辉怕是要狗急跳墙了。
他把老张收集到的所有证据，包括那些联名举报信，王老板他们提供的假合同、烂账条，还有他用那支特殊钢笔录下来的跟陈光辉、“港城大老板”的谈话。
都仔仔细细整理好，用油纸包了几层。
夜里，他避开陈光辉的耳目，悄悄找到了之前认识的那个卖本地小吃的老伯，托他把这包东西匿名送到特区公安局去。
做完这一切，姜爱国回到招待所，脸上依旧平静。
陈光辉的人还在外头盯着，他心里清楚。
窗外，特区的灯火依旧闪烁，一场风暴，正在暗中酝酿。
姜爱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沉静。
他布下的网，也该慢慢收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