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去那边!弄出点响动!越大越好!”
姜爱国压着嗓子,指着仓库另一头的破窗户。
外面韩戚手下的叫骂声、脚步声,跟催命符似的,越来越近,这破仓库眼瞅着就要藏不住人了。
狗剩猫着腰,从一堆烂麻袋后头摸过去,抓起几块砖头,“哐哐哐”就往那扇摇摇欲坠的铁皮窗上砸。
“妈的!在那边!”
“搜!给老子仔细搜!”
外头的注意力果然被引了过去。
“刘哥,这边!”
姜爱国拉了一把刀疤刘,指着仓库角落里一个几乎被杂物完全堵死的通风口。
两人手脚并用,扒开堵口的破木板和烂草席,一股子陈年霉味呛得人直咳嗽。
刀疤刘先钻了出去,姜爱国紧随其后。
外面黑灯瞎火,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专挑那些犄角旮旯的臭水沟、断壁残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刀疤刘说的老家方向摸。
也不晓得跑了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腿肚子都快不是自个儿的了。
前面出现一个破败的院子,塌了大半的土坯墙,院门歪歪扭扭地敞着,一股子荒凉萧瑟的味儿。
“就…就是这儿了。”
刀疤刘喘着粗气,指着院子。
他熟门熟路地摸到后院,扒开一人多高的荒草,露出一口黑黝黝的枯井。
井口长满了野草,往下看,深不见底,阴森森的。
“账本就藏在底下。”
刀疤刘说。
姜爱国刚要找绳子,眼角余光瞥见井边湿滑的泥地上,有几个不太明显的脚印,旁边草丛里还扔着个烟屁股,烟丝看着还新鲜。
他心里“咯噔”一下。
“刘哥,这儿好像有人来过。”
刀疤刘脸色一变,凑过去仔细看了看,低声道:“妈的,韩戚那老狗鼻子够灵的,八成是派人来搜过了。”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那暗格隐蔽得很,他们未必能找着。”
姜爱国心一横,这节骨眼上,只能赌一把。
找了根还算结实的麻绳,一头拴在旁边一棵歪脖子老树上,姜爱国把绳子另一头递给刀疤刘:“刘哥,拉住了。”
他抓着绳子,一点点缒下井。
井底下又湿又臭,光线暗得厉害。
姜爱国摸出火柴划着,借着微弱的光,按照刀疤刘之前的指点,在井壁上摸索。
摸到一块微微凸起的砖石,他使劲往里一按。
“咔嗒”一声轻响,旁边一块砖头松动了。
姜爱国抠开砖石,里面露出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铁皮盒子。
他心头狂跳,三两下解开油布,打开铁盒,里面果然是几本厚厚的账册!
墨迹清晰,纸张有些泛黄。
“拿到了!”姜爱国压着兴奋,朝井口喊了一声。
就在他把账本往怀里塞,准备让刀疤刘拉他上去的时候,井口上方突然传来狗剩焦急的尖叫:
“爱国哥!刘哥!快跑!又来人了!他们有枪!”
话音未落,“砰!砰!”几声枪响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一个黑影探头往井里瞅,被守在井口的刀疤刘抄起一块大石头,“咚”一下砸在脑门上,惨叫着缩了回去。
“妈的!给老子堵住井口!扔东西下去!”
外面有人在吼。
姜爱国不敢耽搁,把铁盒死死绑在身上,抓紧绳子:“刘哥!拉我上去!”
“爱国哥!这边!”
狗剩的声音从院墙外传来,紧接着,一股浓烟夹杂着草木燃烧的噼啪声,从后院墙那边涌了过来。
原来是狗剩急中生智,点着了附近场院里堆着的一大垛干草。
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也暂时挡住了追兵的视线。
“快!”
刀疤刘趁着混乱,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姜爱国从井里拽了上来。
三人顶着呛人的浓烟,听着身后追兵气急败坏的叫骂和零星的枪声,再次亡命狂奔。
跑出老远,钻进一片茂密的玉米地,三人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姜爱国赶紧摸了摸怀里的铁盒,硬邦邦的,还在。
这几本烂账册,就是韩戚的催命符!
“刘哥,这东西得尽快送到李部长的人手里!”姜爱国哑着嗓子说。
刀疤刘抹了把脸上的汗和黑灰:“我知道一个地方,绝对稳妥。跟我来!”
在刀疤刘的带领下,三人又在邻县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家门脸破旧、挂着“福寿棺材铺”招牌的铺子前。
铺子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桐油和新木头的味道。
刀疤刘走进去,对着柜台后一个打瞌睡的干瘦老头,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
老头眼皮抬了抬,慢悠悠地回了一句。
一来一回,像是对暗号。
随后,老头从柜台底下摸出半块黑黢黢的瓦片,递给刀疤刘。
刀疤刘也从怀里掏出另外半块,两块瓦片一对,“咔”的一声,严丝合缝。
老头这才点了点头,让一个瘦小的男人去给李士传话。
不多时,一个穿着普通的确良衬衫,但眼神精悍的中年男人被瘦小男人带来。
他上下打量着姜爱国和狗剩,目光锐利。
“东西呢?”
姜爱国把那个用油布重新包好的铁盒递了过去。
那人接过,解开油布,打开铁盒,抽出账本翻了几页。
越看,他脸色越凝重,到最后,手都有些发抖。
那中年男人捏着账本的手指节发白,他抬起头,喉结上下动了动,看着姜爱国。
“这东西……能要了韩戚的命!你们在这儿别动,我马上去办!”
他把铁盒用油布重新裹好,揣进怀里,拍了拍,扭头就往外走,脚底下生风。
没过多久,省城,李士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他一个人坐在桌子后头,面前摊着那几本从邻县送来的账册。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李士一页一页地看,眉头越拧越紧,捏着纸张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蹦起来。
看到最后,他猛地一合账本,“砰”一声搁在桌上,桌上的搪瓷缸子都跟着跳了一下。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机,拨了几个号:“马上到我办公室来!对,一个都不能少!”那声音不高,可每个字都砸得死死的。
过了几天,省里开大会。
李士站起来,把一沓复印好的账本往桌上一放,指着上面的条条框框,一条一条地念。
他每念一条,底下就静一分。
韩戚坐在前排,脸上的肉眼看着就白了,脑门子上亮晶晶的,全是汗珠子,手搁在膝盖上,一个劲儿地哆嗦。
会一散,消息就跟长了腿似的,到处都在传:“听说了没?韩专员出事了!”
“他那些跟着他的人,也都悬了!”
黄振声的案子,也立马有人提出来,说不能再按老早那么定了。
王建军给姜爱国他们找的那个小院里,钱卫国推门进来,脸上那股子劲儿,像是刚喝了二两好酒。
“小子!”
他一巴掌拍在姜爱国肩膀上,震得姜爱国一咧嘴,“李部长让我给你们捎个话,韩戚那老小子,彻底完蛋了!翻不了身了!”
又过了两天,一辆绿色的吉普车直接开到院门口。
开车的人说:“李部长请姜爱国同志去省城一趟。”
省军区大院,还是李士那间办公室。
李士穿着军装,从办公桌后头快步走出来,伸出手,紧紧握住姜爱国的手:“小姜,这次的事,你功劳最大!我代表组织感谢你!”
李士松开手,看着姜爱国,话音很沉:“以后有什么难处,需要我李士出面的,尽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