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板那摊子事儿了了之后，日子像那河水，哗哗地就淌过去了好几个月。
姜爱国那新厂区的筹备，跟春天里发芽的树苗子似的，一天一个样，眼瞅着就有了规模。
家里的日子，也跟那发面馒头似的，暄腾腾，热乎乎的。
只一样，姜爱国跟秦曼薇俩口子，心里头总惦着一桩事儿——他们那大儿子，姜石头。
石头在部队当了军官，一去就是好久，也不知道在那边咋样了。
这天，秦曼薇从邮递员手里接过一封信，信封上的字迹瞅着有那么点儿生，又有点儿熟。
她拆开一瞅，信纸上那歪歪扭扭的字，可不就是石头写来的。信上说，他在部队挺好，就是天天想家，想爹妈，还说，他马上就要探亲回家了。
姜爱国从厂里回来，听秦曼薇说了这事儿，那脸上的乏累一下子就散了，咧着嘴乐。
姜大柱跟姜母一听大孙子要回来，老两口子乐得合不拢嘴，姜母嘴里已经开始盘算：“石头爱吃我做的红烧肉，还有那小鸡炖蘑菇，都得给他备上！”
石头要回来的消息，就像一阵带着暖意的春风，没几天就吹遍了整个家属院。
邻里见了秦曼薇，都笑着问：“曼薇，听说你家石头要回来了？那可是大喜事啊！”
夜里，秦曼薇睡不着，起来收拾屋子。
她拉开抽屉，里头有个小铁盒，打开来，是一张有点儿发黄的小照片。
照片上是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笑得甜甜的，是秦念薇。
过了几天，到姜石头回来的时候了。
几个人在门口那儿等石头，就看见逆着光走进一个人影。
“爸，妈，爷，奶，我回来了。”那声音有点儿哑。
是姜石头！
饭桌上，菜都冒着热气，摆得满满当当。
石头先给姜大柱和姜母碗里夹菜：“爷，奶，你们多吃点。”又给姜爱国和秦曼薇舀汤：“爸，妈，你们也吃，别管我。”
姜爱国瞅着儿子，夹菜盛汤的动作，说话的口气，都跟离家前不一样了，人看着扎实。
姜大柱和姜母互相瞅瞅，姜母眼角都笑出了褶子：“咱石头，真是长大了，知道疼人了！”
姜大柱也点头：“嗯，部队锻炼人。”
姜爱国端起酒杯，跟石头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口，眼睛一直没离开儿子。
又过了几天，秦念薇的信也寄到了家里。
信上说，念薇也想早点回家，跟大家伙儿聚聚。
信尾巴上，还写着：“我哥在家表现咋样？没欺负你们吧？”
秦曼薇拿着信念给大伙儿听，嘴角一直翘着，念到最后一句，瞅了石头一眼。
石头正扒拉着碗里的饭，头都没抬：“我能欺负谁啊。”
秦曼薇放下信就说：“我得赶紧给念薇收拾屋子，她爱吃的那些零嘴也得备上。”
到了念薇信上说回来的那天，姜爱国领着秦曼薇，还有姜大柱、姜母，连刚回家没几天的石头也跟着，一家人往长途汽车站去了。
太阳快下山那会儿，一辆长途客车开进了站，车身上都是泥点子，慢悠悠地停稳了。
车门“吱呀”一声开了，下来的人手里都提着东西，大包小包的。
秦曼薇伸长脖子往车门口瞅，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姜爱国的胳膊。
“妈！”人群里头传来一声喊，声音脆生生的。
一个穿着学生衣裳的姑娘，背着个布包，从人堆里挤了出来。
秦曼薇眼睛一亮：“是念薇！”
那姑娘一眼就瞅见了秦曼薇他们，小跑着过来了。
“念薇！”秦曼薇上前一步，把闺女搂进怀里，眼眶湿了一圈。
念薇拉着秦曼薇的手，嘴巴就没停过：“妈，我可想你了！学校食堂的菜还是老样子，可难吃了。我们宿舍那个小兰，上次……”
石头在一旁听着，时不时也插上几句，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倒比以前亲近了不少。
秦曼薇给闺女端了碗早就晾好的绿豆汤。
夜深了，姜大柱跟姜母都睡下了。秦念薇帮着秦曼薇收拾完碗筷，娘俩坐在床边说话。
姜大柱夜里起夜，听见堂屋还有动静，也披着衣裳过来了。
瞅着儿子闺女都在，孙子孙女也都围在跟前，他心里头热乎乎的。
“咱们这一家子，好久没这么齐整过了。”
姜大柱感慨了一句，突然一拍大腿，“哎！我想起来了！咱们家好久没拍全家福了！趁着今天人齐，明儿个，咱们去照相馆，拍一张全家福去！”
这个提议，立马就得了全家人的赞同。
第二天，一家子都起了个大早。
秦曼薇帮姜母挑了件深蓝色的布褂子，又给姜大柱找了件他最喜欢的中山装。
姜石头跟秦念薇俩兄妹也互相参谋着，穿哪件更好看。
出门前，秦曼薇仔仔细细地给姜爱国整理好衬衫的领子，又弯腰帮姜大柱和姜母抚平了衣裳角上的褶皱。
到了城里那家最有名的“前进照相馆”，里头已经有好几拨人在等着了。
摄影师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说话慢条斯理的。
他指挥着一家人排位子。姜石头跟秦念薇挨着站，俩人起初还有点儿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姜爱国跟秦曼薇在后头瞅着，都乐了。
“石头，念薇，你们俩笑一笑，身子放松快点儿！”秦曼薇在旁边小声招呼着。
最后排位置，姜爱国伸手揽着秦曼薇的肩膀，俩人并排站在正中间。
姜石头和秦念薇一人一边，挨着自个儿爹妈。
姜大柱和姜母搬了两把椅子，稳稳当当坐在最前头，老两口子互相瞅了一眼，嘴角咧得老大，眼角那几道纹路都挤到了一块儿。
摄影师自个儿钻到那台蒙着黑布的大相机后头，伸手进去捣鼓了好一阵，然后才探出头来。
“都看我这里啊！来，准备好了，笑一笑！好——！”
随着摄影师这一声喊，那黑布下头的家伙“咔嚓”轻轻响了一下。
没等多少时候，摄影师就把刚冲洗出来，还带着点儿药水味的相片递了过来。
一家人立马都围了上去，伸长脖子瞅。相片上，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姜大柱的嘴咧得快到耳根子了，姜母眯着眼，石头和念薇肩并着肩，嘴角都往上翘着。
姜爱国接过相片，手指头捏得紧紧的，当天就找了个手巧的木匠，做了个挺括的木头相框，把这张相片仔仔细细镶了进去，挂在了堂屋最显眼的那面墙上。
秦曼薇站在墙跟前，瞅着那相片，扭头对姜爱国说：“爱国，你看，咱一家子都在上头乐呵呢。”
姜爱国也瞅着墙上的相片，点了点头：“嗯，往后啊，这屋里头，人会越来越多，这笑声啊，也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