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子时,城南旧厂区四周黑漆漆的,连个虫鸣都听不大真切。
姜爱国和赵猴子几个人,早就趴在厂区外头一处预先选好的土坡后面,草深得很,正好遮人。
老刘联系的那位陈科长,办事确实牢靠。
天黑前,就有不少穿着寻常工人衣裳,或是巡夜保安制服的人,不声不响地散在了厂区内外。
陈科长自个儿,就在离姜爱国他们不远的一辆不起眼的帆布卡车里头猫着。
厂区那头,钱明理领着一伙人,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
这伙人个个膀大腰圆,背着鼓鼓囊囊的帆布包,一看就不是善茬。
何老板没亲自来,派的是他手底下最横的几个。
钱明理摇着扇子,心里头美滋滋的,觉着这回功劳是跑不了了。
可瞅着姜爱国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又觉着有点不对劲,但人都到这儿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
“就是这儿,图上标的地儿,错不了!”钱明理压低声音,指着一处不起眼的墙角。
那伙人过去一瞅,墙角下头果然有个用水泥胡乱封堵的口子,瞧着确实比硬邦邦的大铁门好对付。
“动手!”领头的一个壮汉沉声吩咐。
姜爱国在土坡后头,耳朵动了动,学着猫头鹰叫了三声,声音不高,刚好能传到赵猴子和陈科长那边。
“陈科长,鱼儿进网了。”赵猴子通过步话机小声报告。
“按计划行事。”陈科长的声音从步话机里传来,听着很稳。
厂区里头,何老板的人已经开始动手了。他们从包里掏出撬棍、小锤,对着那水泥口子叮叮当当就是一顿敲。
水泥块子扑簌簌往下掉,没多大工夫,就给掏开一个能钻进人的洞。
打头的一个人拿手电往里头照了照,黑咕隆咚的,一股子霉味儿。
“进去!”
几个人鱼贯而入,钱明理缩在最后头,也跟着钻了进去。
姜爱国从怀里摸出李副工画的那张更详细的图纸,瞅准了上头一个标记。
他记得李副工说过,这个通风口进去不远,有个地方,当年为了省事,底下就用几块活动的石板搭的。
他估摸着里头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着预定方向,使劲扔了过去。
石头砸在防空洞外壁某处,发出一声闷响,声音不大,但足够了。
只听防空洞里头传来“轰隆”一声闷响,接着就是几声惊呼。
“不好!塌了!塌了!”
“快!快往回跑!”
洞里头顿时乱成一团,呛人的灰尘弥漫开来,手电光柱在里头乱晃。
“怎么回事?路怎么堵了?”
“妈的,上当了!”
几乎是同时,陈科长拿起步话机:“各单位注意,收网!”
厂区四周,原本黑漆漆的地方,一下子亮起了十几道刺眼的车灯,警笛声跟着就响了起来,由远及近,越来越密。
钱明理在外头刚探出半个脑袋,想瞅瞅动静,就被两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便衣给左右夹住了胳膊。
“钱老板,跟我们走一趟吧。”其中一个便衣开口,声音冷冰冰的。
钱明理的扇子“啪嗒”掉在了地上,腿肚子筛糠似的抖。
防空洞里头,何老板那伙人发现退路被塌下来的土石给堵死了,前进的路也被灰尘呛得睁不开眼,一个个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喊!快喊人!”
可他们的声音,被厚厚的土层给闷住了大半,传出去也变了调。
陈科长带着人,已经冲到了防空洞入口。
“里头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立即出来投降!”
警笛声尖锐地划破夜空,把整个旧厂区都给照亮了。
一部分警察迅速控制住通风口和防空洞的正门,另一部分荷枪实弹的警察,戴着防毒面具,准备往里头冲。
洞里头那伙人听见外头的警笛声和喊话声,晓得是彻底栽了。
有几个还想仗着手里有家伙负隅顽抗,可没等他们动手,几个催泪瓦斯弹就扔了进来。
“咳咳咳……妈的……”
浓烟滚滚,熏得他们眼泪鼻涕直流,啥也看不清。
姜爱国把李副工那张详细图纸递给陈科长:“陈科长,这上头标了几个关键位置,他们可能躲在那儿。”
陈科长接过图纸,迅速布置下去。有了图纸指引,警察们很快就控制了局面。
不一会儿,洞里头的人,鼻青脸肿,垂头丧气地被一个个押了出来。
钱明理被戴上了手铐,看着这阵仗,脸都白了,嘴里哆哆嗦嗦地念叨:“完了……全完了……姜爱国……你好……你好毒啊……”
警察在现场起获了钻探机、撬棍、少量炸药,还有几辆准备用来拉东西的卡车。人赃俱获。
审讯室里,钱明理为了争取宽大处理,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何老板的底细,还有这次行动的计划,全都给交代了。
连带着医院药剂科那个马主任怎么跟他们勾结,倒卖“凝血因子VIII”,想拿姜爱国妹妹的病要挟姜爱国的事,也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根据钱明理的供述,另一队警察火速出击,在市区一处隐秘的宅子里,把正在屋里头踱步,等消息的何老板给堵了个正着。
何老板被抓的时候,还想提他那个“上头有人”,陈科长压根不理他那套,只说:“有啥话,留着跟法官说吧。”
当天夜里,省公安厅就开了个新闻通气会,宣布打掉了一个特大盗掘国家资产、扰乱市场秩序的黑恶团伙。这消息一出,省城里头都炸了锅。
姜爱国没去凑那个热闹,事儿一了,他就悄悄回了家。
秦曼薇一直没睡,等着他。从广播里听到点风声,再瞅瞅姜爱国平安回来,又是后怕,又是骄傲。
“爱国,这回可真是险啊。”
姜爱国拍拍她的手:“没事了,都过去了。”
陈科长在整理案卷的时候,想起了姜爱国提过的那封匿名信,再联系钱明理交代的马主任的事儿,心里头就有了谱,估摸着那信就是被马主任打压的林医生写的。
何老板这一倒台,省城里头那些靠着他吃饭的势力,都跟着慌了神,商场上也起了不小的风浪。
没过几天,处理结果就下来了。何老板数罪并罚,判了个不轻的刑期。
马主任也因为贪污受贿、渎职,被撤职查办,也进去了。消息传开,以前受过他们气的,都说解恨。
因为何老板这事儿,市政府对城南旧厂区的开发项目也重视起来,决定重新审查。
姜爱国之前做的那些准备,还有这次事件里头的表现,给市里头留了好印象。
他按着正规流程,把自个儿的开发方案递了上去。
警察也找到了林医生,证实了那封匿名信确实是他写的。
林医生因为这事儿,受到了表扬,还给调回了省医院,官复原职。
姜爱国特地买了些东西,上门去感谢。
姜爱国把何老板被抓,防空洞安然无恙的消息告诉了周工。周工听了,直拍大腿:“好小子!好小子!你这是替国家保住了宝贝啊!”
钱明理因为检举有功,判得轻了些,但也免不了牢饭。
他以前那股子威风,是彻底没了。
没了何老板在后头使绊子,姜爱国的开发方案,凭着实在的内容和对地方发展的好处,在后头的公开招标里头,顺顺当当地中了标。
姜爱国跟市政府签了正式的土地开发合同,心里头那块悬了好些日子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他打算把这片旧厂区,建成一个集生产、仓储、物流于一体的新式工业园。
老刘特地请姜爱国喝酒,替他庆贺。席上,老刘端着酒杯:“爱国啊,这回是漂亮!不过往后,这摊子铺开了,更得小心,一步一个脚印地走。”
姜大柱和姜母晓得儿子拿下了那么大一块地,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一个劲儿地夸儿子有能耐。
秦曼薇更是高兴得掉了眼泪,搂着姜爱国,心里头全是甜的。
姜爱国也没闲着,签完合同就开始忙活起来,招人手,看设备,整个家属院都晓得姜爱国要干大事业了。
姜秀眉的身子也养回来了,小外甥养得白白胖胖的。
两家人的关系,比以前更亲了。
秦曼薇也时常帮着姜爱国出出主意,算算账目,夫唱妇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