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的回响散尽,刺鼻的硝烟味弥漫在潮湿的林间空气里。
姜爱国杵着猎枪,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
他憋着一股劲,硬是把公熊的尸体拖到几十米外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面,又捡了些枯枝败叶盖上去。
做完这些,他几乎虚脱,靠在一棵树上,感觉天旋地转。
母熊那边,他实在没力气管了。
得赶紧下山,处理伤口。
他捡起猎枪,背上那个几乎空了的帆布背篓,辨认了一下方向。
他凭着记忆,朝着他下山方向走去。
脚步虚浮,脑袋越来越沉。
他想起了秦曼薇给的那个布袋,还在怀里。
他停下来,靠着树干,用还能动的右手和牙齿,费力地解开布袋,掏出一个纸包。
上面有秦曼薇娟秀的字迹:止血。
他撕开纸包,把里面的药粉一股脑倒在伤口上。
药粉接触到皮肉,一阵灼烧般的刺痛传来。
他胡乱用布条重新裹了一下,药粉和血混在一起,糊住了伤口。
他扶着树干,继续往前走。
林子太密,视线不清,脚下深一脚浅一脚。
不知走了多久,他感觉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
头晕得厉害,眼前的景物开始晃动、重叠。
脚下一绊,他重重摔倒在铺满落叶的地上。
泥土和腐叶的气息涌入鼻腔。
他想爬起来,胳膊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眼皮越来越重,黑暗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吞噬了他的意识。
**
日头升起,到了上工的时辰。
社员们扛着锄头,三三两两走向地头。
秦曼薇走在人群里,目光却不时瞟向村口那条通往山里的路。
姜大哥还没来。
她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昨天他说要进山,还特意跟她要了伤药。
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干活的时候频频走神。
队长看见了,皱着眉头说了她几句。
她低着头,没吭声。
到了中午歇工,姜爱国还是没出现。
秦曼薇再也坐不住了。
她跟娘说了一声要去附近采点草药,揣上自己平时采药用的小药篓和水壶,脚步匆匆地朝着后山走去。
她记得姜爱国常走的那条路。
越往山里走,路越难行,杂草丛生,树木也越来越密。
她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轻声喊着:
“姜大哥?”
“姜大哥,你在哪儿?”
回应她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鸟叫。
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忽然,她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截被踩断的树枝,断口很新。
她精神一振,仔细观察周围。
走了十几步,她在一片宽大的树叶上,看到了一小块暗红色的污迹。
她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下。
是血!
她的脸瞬间白了。
她不再犹豫,循着断续出现的血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密林深处追去。
灌木丛划破了她的裤腿和胳膊,她也顾不上。
血迹越来越明显,从星星点点变成小片,指引着方向。
绕过一片纠缠的藤蔓,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小片林间空地。
一个人影趴在空地中央的落叶上,一动不动。
是姜爱国!
“姜大哥!”
秦曼薇惊呼一声,提着裙角,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她跪倒在姜爱国身边,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
还有气!虽然很微弱。
她松了一口气,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把他翻过来。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双眼紧闭。
左肩的衣服破烂不堪,被血浸透,已经变成了深褐色,伤口周围有些红肿。
秦曼薇立刻打开自己的小药篓,拿出干净的棉布和一小瓶烈酒——这是她爹教的,用来清洗伤口。
她咬着牙,用剪刀轻轻剪开他伤口周围粘连的破布。
狰狞的伤口露出来,皮肉外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抓过,深可见骨。
她倒抽一口冷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用棉布蘸着烈酒,一点点擦拭伤口周围的污渍和血迹。
“唔……”
昏迷中的姜爱国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眉头紧紧皱起。
秦曼薇手一抖,放轻了动作。
清洗完毕,她拿出姜爱国给她的那个布袋,里面还剩下她配的药粉。
她认出‘防发炎’和‘生肌’的纸包,小心地把两种药粉混合在一起,均匀地撒在伤口上。
然后,她拿出干净的纱布,折叠成厚厚的方块,盖住伤口,再用绷带一圈圈仔细包扎好,打了个牢固的结。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满头是汗。
她看着姜爱国毫无血色的脸,心里又疼又急。
伤口是处理了,但他失血太多,还发着烧,额头滚烫。
必须尽快把他弄下山。
可她一个人,怎么把他背下这崎岖的山路?
秦曼薇坐在姜爱国身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一时没了主意。
山风吹过,带来林木的清香,也带来一丝寒意。
她脱下自己身上的薄外套,轻轻盖在姜爱国身上。
她握住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他的手很凉。
“姜大哥,你醒醒……”她低声唤着,声音带着哭腔,“你醒醒啊……”
他没有任何反应。
秦曼薇咬了咬唇,擦掉眼泪。
不能慌,要想法子。
此时姜爱国觉得身上冷飕飕的。
他想动动胳膊,胳膊却沉得抬不起来。
脑袋昏昏沉沉的,像塞了一团乱麻。
他想坐起来,刚一动,就觉得肩膀上一阵剧痛,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嘶……”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进山打熊瞎子,被熊抓伤了。
“姜大哥!你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来。
姜爱国费力地转过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是秦曼薇。
她眼睛红红的,脸上都是泪痕,正一脸惊喜地看着他。
“曼薇?我……”姜爱国嗓子干哑得厉害,说不出话。
秦曼薇赶紧凑过来,小心地扶着他坐起来,又把水壶递到他嘴边,“姜大哥,你慢点喝水。”
姜爱国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水,嗓子才舒服了点。
“我……我怎么在这里?你怎么也在这里?”他声音还是虚弱。
“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秦曼薇眼圈又红了,“我今天早上没见你去上工,就觉得不对劲,去你家问了婶子,婶子说你进山砍柴去了。我就寻思着,你昨天跟我买了伤药,肯定是要进深山,我就……我就进山找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