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院子的姜勺子正蹲在门口吧嗒着他的旱烟，闻到这味儿，喉咙明显动了一下，差点没把口水咽下去。
他伸长脖子朝姜爱国家院墙这边使劲瞅了瞅，又用力吸了吸鼻子，脸上的表情先是羡慕，然后就变成了不忿和嫉妒。
“哼，指定是又偷摸打着啥好东西了！”他压低声音嘀咕了一句，浑浊的眼睛里闪着一股子算计的光。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朝着村里人多的地方溜达过去。
碰见个熟人，他就凑上去，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子酸味儿：“哎，闻见没？姜爱国家那肉香味儿，啧啧……怕不是又藏着啥好东西，自个儿偷着吃呢！”
“他家哪来那么多肉吃？前阵子分的野猪肉不是才吃完没多久吗？这就又吃上了？”被搭话的人也吸了吸鼻子，有些疑惑。
“谁知道呢！人家本事大呗，山里的好东西都往他家跑！咱们呐，就闻个味儿！”姜勺子撇着嘴，阴阳怪气地说。
这种酸溜溜的话，带着明显的暗示，像是有腿一样，一传十，十传百。
没过两天，村里就开始起了风言风语。有人说我姜爱国仗着自己会打猎，肯定偷偷藏私了，瞒着队里，自己家吃香的喝辣的，不管大家伙儿现在都愁吃不上饭。
这话自然也传到了知青点。
孙涛和白静听说了这事，互相递了个眼色，脸上都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看吧，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人！”孙涛靠在门框上，撇着嘴，语气里满是鄙夷，“发这种财，见不得光的，早晚得出事！”
白静拢了拢耳边的头发，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活该。整天在村里逞能耐，装好人，这下看他怎么收场。我看这回，村里人饶不了他。”
家里闷了好几天，姜爱国没出门。
突然有人敲门，姜爱国打开门栓。
周大毛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额头上全是汗，看见姜爱国，一把将他拽回院子里，反手就把院门给插上了。
“咋了？”姜爱国皱起眉头。
“哥，不好了！”周大毛喘着粗气，压低声音，“村里……村里那些人，听了姜勺子他们瞎叨叨，都说……说你藏私，打猎弄的好东西都自个儿留着，不交公，还说你家天天吃肉！”
他顿了顿，看着姜爱国：“他们……他们吵吵着要去队部找尹队长，说要来抄家，让你把东西拿出来平分！你赶紧……赶紧想想办法！”
姜爱国面色平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了，大毛。”
“哥，那你……”
“你先回去，别掺和进来。”姜爱国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有数。”
周大毛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姜爱国快步走到屋子角落，挪开一个不起眼的旧木箱，露出地面上一块松动的地砖。撬开地砖，下面是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这是上次盖房时，挖的一个新地窖，里面还连着一条狭窄的地道，通往院子柴火垛底下的老地窖。
东西很多，在眼下这光景，足够让人眼红。
姜爱国不再犹豫，抱起那些面和肉，弯着腰，顺着狭窄的地道，快速转移到新地窖那边。新地窖挖得更深，也更隐蔽。
来回几趟，他把粮食和肉都搬了过去，只在老地窖里留下一些无关紧要的干菜和几个蔫吧的土豆。
做完这些，他退回到老地窖的入口，找了几块破砖头和一捆干透的烂柴，把那个通往新地窖的地道口堵了个严严实实，从外面看，就像是随意堆放的杂物。
他刚从地窖里爬出来，把地砖盖好，木箱挪回原位，院门外就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叫嚷声。
“开门！姜爱国！开门！”
“出来！别躲在里面装死！”
“凭啥你家吃肉，我们大家伙儿饿肚子！”
声音又高又杂，带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怒气和嫉妒。
院门被拍得砰砰响。
姜爱国走到院子中间，站定，脸上没什么表情。
“姜爱国！开门！队里来检查！”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是尹光亮。
他的声音透着一股不耐烦，似乎也被这群人裹挟着，不得不来。
门外，影影绰绰，围了不少人，一张张因为饥饿和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姜勺子尖利的声音也夹杂在里面：“就是！肯定藏了好东西！不然哪来的肉香？我们都闻见了！”
“把东西交出来！公家的！”
“不交出来就砸门！”
院门被拍得山响，木头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开门！姜爱国！”
“再不开门，俺们就撞了！”
“交出东西来！”
嘈杂的声音混成一团，像一群饿狼在门外咆哮。
姜爱国站在院子中央，背对着屋门，面朝着院门，脊背挺得笔直。
他没动，也没吭声，只是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喧嚣。
屋里，张蓉淑早就被惊醒了，脸色煞白，紧紧抓着门框，嘴唇哆嗦着，想喊又不敢喊。
“姜爱国！开门！队里来检查！” 尹光亮粗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一丝无奈。
姜爱国这才缓缓转过身，朝院门走去。他的脚步不快不慢，很稳。
他走到门后，伸手，拔掉了粗重的木门栓。
“吱呀——”
院门被拉开一条缝，外面昏暗的光线和一张张焦躁、充满渴望甚至带着些许狰狞的脸挤了进来。
尹光亮站在最前面，眉头紧锁，脸绷得像块石头。
他身后，是黑压压的人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眼睛都死死盯着院子里。
姜勺子挤在尹光亮旁边，瘦小的身子因为激动微微发抖，眼睛里闪烁着恶毒的光。
尹光亮看着姜爱国，嘴唇动了动，表情复杂，最终还是硬邦邦地开口：“爱国，有人反映……说你私藏了打猎得来的东西，还有粮食，没交公。”
他顿了一下，避开姜爱国平静的目光，看向别处：“队里……按规矩，得来检查一下。”
姜爱国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往旁边侧了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