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日子没见你了。”
“刀哥。”姜爱国点点头,没绕弯子,“有点事要办。”
姜爱国走近老刀,压低了声音。
“想弄点东西。”
老刀眯着眼,又抽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啥东西?”
“种子。”姜爱国盯着老刀的眼睛,“冬小麦的种子。”
老刀拿烟杆的手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放下烟杆,在柜台上磕了磕烟灰。
“种子?”他嘿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嘲弄,“姜小子,你口气不小啊。现在这光景,粮食都见不着,你还要种子,还是冬小麦的?”
他探过身子,压低声音:“你知道这玩意儿多金贵,多扎眼......这可是要命的玩意儿!”
“我知道。”姜爱国面不改色,“不然能来找刀哥您吗?”
“哼。”老刀坐了回去,靠在椅背上,“要多少?”
“越多越好。”姜爱国说,“至少……能种个几十亩地的。”
老刀猛地咳嗽起来,咳得脸都红了。
“几十亩地!”他瞪大了眼睛,“你小子是想把天捅个窟窿......这么多种子,你以为是大白菜,说有就有?我上哪给你弄去?”
“刀哥,您有门路。”姜爱国语气平静,“价钱好说。”
“有门路也没那么容易。”老刀摇摇头,“种子这东西,查得紧,管得严。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是掉脑袋的事。几十亩地的量……我跟你说实话,难!非常难!”
“刀哥,”姜爱国沉声道,“蝗灾闹得厉害,地里差不多毁完了。这点荠菜,顶不了多久。要是弄不到种子种下去,这个冬天,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他没说太多煽情的话,只是陈述事实。
老刀沉默了,吧嗒吧嗒又抽了几口烟,铺子里只剩下烟雾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过了好半天,老刀才开口:“这事,我得找人问问。成不成,不敢打包票。就算能弄到,也得时间。”
“要多久?”姜爱国追问。
老刀伸出一个巴掌,晃了晃。
“最少……半个月。”
“半个月?”姜爱国皱起眉头。时间太长了,地不能等,人也不能等。
“这还是快的!”老刀没好气地说,“种子不是放外头的东西,得从粮库或者种子公司里想法子弄出来,一层一层,哪个环节出岔子都不行!半个月,是往少了说!”
姜爱国心里盘算着。
姜爱国心里快速掂量了一下。半个月,是有点长,可眼下没别的路子。
他抬起头:“行,半个月。刀叔,这事等不得,能快点不?”
老刀耷拉着眼皮:“我只能说想法子。”
“钱先拿来。”
“多少?”
老刀伸出几个手指头,比划了一下。
姜爱国从怀里掏出钱,数了数,递过去:“定钱先给你。货到了,剩下的我再带来。”
老刀接了钱,拿在手里捻了捻,才塞进布袋,揣好。
“半个月后,还来这儿找你?”姜爱国确认道。
“嗯。”老刀点了下头,“到时候你过来。不过小子,我跟你说句实在话,这事要是真办成了,你来拿东西的时候,眼睛放亮点,手脚麻利点。要是被人盯上,你跟我都得栽里头。”
“我明白。”姜爱国应了一声,心里清楚这事的风险。
姜爱国又对老刀说:“刀叔,再给我弄几张肉票,有点用。”
老刀抬了抬眼皮,没细问,从柜台下摸出个小铁盒子,捻出几张皱巴巴的票证,“喏,这个数。”
姜爱国数了钱给他,接过肉票,小心叠好塞进最贴身的口袋。
“那我先走了,刀哥。”
“嗯。”
姜爱国没在附近多留,他快步走向供销社。
里面冷冷清清,售货员趴在柜台上打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同志,买肉。”姜爱国把肉票和钱一起递过去。
售货员懒洋洋地睁开眼,扫了眼票和钱,拿起油腻腻的铁钩子,慢吞吞地从挂着的一扇猪肉上割。
“两斤肥膘。”声音毫无起伏。
他又换了个位置,割下一条带着好几层肉的五花。
“三斤五花。”
他用泛黄的草纸胡乱一包,拿草绳系上,丢给姜爱国。
姜爱国接过沉甸甸的肉包,油渍透过草纸渗出来,散发着久违的肉香。
姜爱国没多话,转身就走,脚步飞快,朝着金溪村的方向赶。
路上,姜爱国想起寄出去的信。远在省城的秦曼薇,这会儿应该收到了吧。
她看到信上说秦叔已经回家休养,气色好多了,悬着的心应该能放下了。
想着秦曼薇的反应,姜爱国的脚步更快了些,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暖,又有点沉。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就靠着这一来一回的信,拉近了,也更踏实了。
赶在天彻底黑透前,姜爱国回到了金溪村,直接进了家门。
张蓉淑正在院子里归拢东西,一看见姜爱国手里那个渗油的纸包,鼻子动了动,眼睛立刻就亮了。
“爱国,你这……哪来的肉?”她快步走过来,声音里带着惊喜。
“去镇上办点事,顺便买的。”姜爱国把肉递给她,“娘,你收拾一下。”
“哎!好!”张蓉淑接过肉,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掂了掂,“嚯,这可不少!肥的熬油,能吃好一阵子!”
她手脚麻利地进了灶房,很快,就听到了切肉的声音,然后是锅烧热了滋啦一声,浓郁的猪油香气混着肉香,霸道地从灶房里飘了出来,迅速弥漫了整个院子。
肥肉被熬成了金黄酥脆的油渣,张蓉淑小心地捞出来,锅里留下澄黄透亮的猪油。
五花肉她只切了一小块,剩下的仔细抹上盐,吊在梁上,准备留着慢慢吃。
那一小块五花肉,连同刚出锅还滋滋冒油的油渣,跟白天挖回来的新鲜荠菜一起下锅,大火那么一爆炒,只撒了点盐,那香味,简直能把人的魂儿都勾走。
“吃饭了!”张蓉淑在灶房喊道。
这股子浓烈的肉香飘飘荡荡,毫不客气地钻进了左邻右舍的鼻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