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队部旁边挂着的老旧铁钟被敲响了，声音传遍了整个金溪村。
没多大一会儿，场院里就聚满了人，大多面带愁容，以为又有啥坏消息。
姜何明站到场院中间一块垫高的石头上，清了清嗓子：“大家伙儿静一静！今天叫大家来，是好事！”
他指着姜爱国和周大毛脚边的两个大背篓：“爱国今天进山，给大家伙儿找来了好东西！这是荠菜！这玩意儿，蝗虫不吃它！而且种下去个把月就能吃！大家伙儿拿回去，赶紧种到自家院子里！多种点！冬天就不怕没菜吃了！”
场院里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真的？蝗虫不吃？”
“那敢情好啊！赶紧种上！”
“爱国真是咱村的福星！”
村民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和希望，纷纷上前，小心翼翼地从背篓里领取荠菜苗。
“一家先分一点，都种上！”姜何明指挥着，“爱国，这东西山上还有多少？”
姜爱国说道：“还有不少，够咱们村分的。就是得赶紧去挖回来，别耽搁了。”
“那还等啥！”姜何明看向人群，“还有谁愿意跟爱国一起上山去挖的？这可是给咱自个儿找活路！”
人群里议论纷纷，有人跃跃欲试，但一想到山里可能有老虎，又都缩了回去。上次姜为民被抬回来那惨样，还印在脑子里呢。
最后，还是只有周大毛站了出来：“村长，我跟爱国哥去！”
姜何明叹了口气，也没强求：“行！爱国，大毛，辛苦你们了！”
姜爱国没说什么，放下空背篓，又拿起另一个装满的递给队干部：“村长，你们先分着，我跟大毛再跑一趟。”
说完，他带着周大毛，又一次朝着后山走去。
接下来的一两天，姜爱国和周大毛就像是搬运工，一趟又一趟地往山里跑，把那片山坡上的荠菜几乎挖了个干净，背篓磨破了肩膀，汗水湿透了衣裳。
家家户户的院子里，犄角旮旯，都种上了绿油油的荠菜苗。
村里也组织了人手，去被蝗虫啃光的田地里，用石灰或者草木灰进行消杀，清理残余的虫卵，准备等过些日子，看看能不能抢种点耐寒的萝卜白菜啥的。
日子，还得往下过。
姜爱国站在院门口，看着远处的后山。
山上的野果子，像山葡萄、猕猴桃、野山楂，这时候正是熟得好的时候。
自从上次出了老虎的事，村里人轻易不敢去山里，自己也不可能全部摘下来。
“爱国哥。”周大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胳膊上还缠着布条，是上次被老虎吓着摔倒时擦伤的，好在不重。
“嗯。”姜爱国应了一声。
“山上的果子，怕是都要烂树上了。”周大毛也看着山，脸上带着可惜，“咱俩弄，一天也弄不回几筐。”
姜爱国点点头：“人手不够。”
“为民那腿，刘郎中说还得养俩月，下地都费劲。”周大毛叹了口气，“其他人……一提进山，脸都白了。”
姜爱国没说话。
他知道，上次姜二狗他们几个尿裤子的事，早就在村里传遍了。
恐惧这东西，比啥都传得快。指望他们再去，难。
他转身往队部走，周大毛跟在后面。
队部里，姜何明正对着账本发愁，眉头拧成了疙瘩。
队里的存粮不多了，眼看青黄不接，要是蝗灾再反复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村长。”姜爱国走了进去。
“爱国啊。”姜何明抬起头，放下手里的铅笔头，“坐。”
“山上的野果子熟了，姜爱国跟大毛去看过，不少。”
姜爱国开门见山，“光靠我俩，弄不回来多少。想找村长你看看，能不能再组织几个人手，一起上山。弄回来的东西，多分给愿意去的人一些，先想法子填填肚子，熬过这一两个月。”
姜何明一听，脸上露出点难色：“爱国，不是叔不帮你。上次那事……把人吓破胆了。姜爱国前两天提了一嘴，想找人去山外围砍点柴，都没人敢吭声，生怕那畜生又窜出来。”
他叹了口气：“为民那伤，天天在家喊疼，他娘见了人就抹眼泪。二狗他们几个，现在见了猫都哆嗦。这光景，谁还敢往深山里钻？”
周大毛在旁边也闷闷地开口：“姜爱国去问过几个相熟的，一提进山，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姜爱国沉默了。他料到会是这样。老虎的威慑力太大了。
现在还没到饿死人的地步，没人愿意拿命去换那点不一定能弄到手的野果子。
看来，靠山吃山这条路，暂时走不通了。
得想别的辙。
“村长，”姜爱国抬起头，看着姜何明，“靠山不行，咱们得靠地。”
“靠地？”姜何明愣了一下，“地里遭了蝗灾，下一季的收成……”
“我是说，现在种。”姜爱国打断他，“种冬小麦。”
“冬小麦，”姜何明更糊涂了，“现在都快入秋了，种啥冬小麦，再说，哪来的种子？”
“冬小麦长得快，种好了，年前就能收一点，开春又能收一茬。总比干等着强。”姜爱国解释道，这是他脑子里闪过的一个念头，上辈子似乎听过有些地方秋天也能种，“种子……我想法子。”
“这……”姜何明犹豫了。
冬小麦他们这儿种得少，都是开春才下种，秋天种，能行吗......更别提种子了，现在这年头，种子比金子还难找。
“村长，家家户户都没多少余粮了，等秋收那点，根本不够。与其坐吃山空，不如搏一把。”姜爱国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种子我去弄，可能要费点时间，花点代价，但总得试试。”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天蒙蒙亮，姜爱国揣上这些日子攒下的钱，又带了两个苞米面饼子，悄悄离开了村子，摸黑朝着镇子的方向走。
“是你小子。”老刀吐了个烟圈，声音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