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一晃就过去了，入了秋，天气刚有些凉意。
这天夜里，秦曼薇正睡着，肚子突然一阵紧过一阵地疼起来，她“哎哟”一声，把姜爱国给惊醒了。
“曼薇，咋了？是不是要生了？”
姜爱国“噌”地一下坐起来，手忙脚乱地就要下炕。
秦曼薇额头上渗着汗，抓着他的胳膊：“爱国，肚子疼得厉害，怕是…怕是要生了，来不及去医院了。”
姜爱国一听，脑门子上的汗也下来了，他连鞋都顾不上穿利索，趿拉着就往外跑：“你等着，我这就去叫王大娘！她接生有经验！”
王大娘是隔壁巷子住的老人，接生过不少娃，手脚麻利。
姜爱国“咚咚咚”一通砸门，把王大娘从热被窝里叫起来。
王大娘一听是姜家媳妇要生了，二话不说，披上衣裳就跟着姜爱国往回赶。
屋里头，秦曼薇疼得直哼哼，姜爱国在旁边急得团团转，搓着手，一个劲儿地说：“曼薇，使劲儿，再使劲儿！王大娘来了，不怕，不怕！”
王大娘手脚麻利地准备着热水、剪子、干净的布条，嘴里还不停地安慰着秦曼薇：“闺女，放宽心，头一胎都这样，忍着点，很快就过去了。”
姜爱国被王大娘推出了产房，他站在院子里，听着屋里秦曼薇一阵高过一阵的痛呼声，心揪得紧紧的，恨不得替她疼。
他一会儿走到东屋门口听听动静，一会儿又跑到院子中央转两圈，额头上的汗珠子就没断过。
天边刚亮，屋里秦曼薇的喊声小了下去，跟着就听见“哇——哇——”小孩儿哭得那个响。
姜爱国腿肚子发软，差点儿坐地上，他几步窜到门口。
王大娘抱着个红布包的小娃儿，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从屋里出来。
“爱国，快看，是个大胖小子！壮着哩！”
王大娘把孩子往姜爱国跟前凑。
姜爱国眼圈当即就红了，手伸出去，哆哆嗦嗦的，想接又不敢接，嗓子眼儿发干：“俺…俺有娃了？”
他把脑袋凑过去，瞅着那小脸红红的，皮皱皱的，小嘴一张一张的。
他拿那粗手指头，轻轻点了一下娃儿的脸蛋，那软软的肉，让他心口一哆嗦。
王大娘把孩子往他怀里一放：“瞧你这点儿样儿！还不快抱抱你儿子！”
姜爱国胳膊绷得直直的，把小娃儿抱在怀里，低着头使劲瞅，咋瞅也瞅不够，咧着嘴嘿嘿笑：“俺姜爱国有儿子啦！有后啦！”
秦曼薇在屋里也听清了，身上一点劲儿都没了，可脸上也露出了笑。
姜爱国说：“大名叫姜承业，以后承咱们的家业。小名嘛，就叫石头，结结实实的，好养！”
秦曼薇瞅着姜爱国抱着儿子那个稀罕样儿，嘴咧着，心里头熨帖得很。
自从当了爹，姜爱国浑身的干劲儿更足了。
他寻思着，得给婆娘孩子挣下更厚实的家底。
他不仅把从周边山里收货的范围又往远了扩了扩，还开始琢磨着，能不能搭上南边那些大客商的线。
跳过省城这些二道贩子，直接把货送到南方去，那样利钱能多出不少。
省城里头，有家叫“四海货栈”的铺子，老板姓钱，尖嘴猴腮的，瞅着就不是个善茬。
这钱老板见姜爱国的皮货生意越做越红火，心里头就跟猫爪子挠似的，不得劲。
他几次三番想从姜爱国手里撬那些老猎户的货源，可那些老猎户都是实在人，姜爱国给的价公道，从不短斤缺。
为人也厚道，他们信得过姜爱国，任凭钱老板把价钱抬高一点，也没人愿意把货卖给他。
钱老板碰了几回钉子，眼珠子一转，又生出条毒计。
他开始在外头悄悄散播谣言，说姜爱国收的那些皮子来路不正，指不定是哪儿倒腾来的赃物，还说他跟黑市上的人有勾结。
这话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一些不明真相的小商贩，还有些来买货的生客，心里头就开始犯嘀咕，对姜爱国的货也多了几分疑虑。
这么一来，姜爱国的生意还真就受了点影响，上门看货的人也少了些。
秦曼薇刚出月子不久，听说了这些风言风语，急得不行。
“爱国，这可咋办？唾沫星子淹死人，这要是任由他们胡咧咧下去，咱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姜爱国拍了拍她的手，脸上倒还镇定：“你别急，身正不怕影子斜。他钱老板想使这些下三滥的招数，咱也不怕他。清者自清。”
话是这么说，姜爱国心里也清楚，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寻思了几天，决定主动出击。
他把这些日子以来收货的账本理得清清楚楚，又找了几个相熟的老猎户，让他们写了供货的凭据，按了手印。
然后，他揣着这些东西，直接找到了省城最大的那家百货公司，找到了采购部的刘主任。
那刘主任五十来岁，戴着副黑框眼镜，瞧着挺斯文。
他跟姜爱国打过几次交道，对姜爱国送来的皮货质量一直挺满意。
姜爱国把账本和凭据往刘主任桌上一放，客客气气地开口。
“刘主任，最近外头有些风言风语，说我姜爱国的货来路不正。这是我收货的账目，还有山里老乡的供货凭据，您给过过目。“
“我姜爱国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个货真价实，童叟无欺。那些个脏的臭的，我可不沾。”
刘主任拿起账本翻了翻，又看了看那些按着红手印的凭据，点了点头。
“小姜啊，你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你送来的货，质量也摆在那儿。“
“这年头，生意场上，眼红的人多，使绊子的人也不少。你放心，我们百货公司，认的是货，也是人。只要你的货好，我们照收不误！”
刘主任当即就表了态，还说下一批的订货量，可以再加两成。
从百货公司出来，姜爱国心里踏实了不少。
刘主任这番话，不光是稳住了他最大的一个主顾，也等于是间接给那些谣言扇了个巴掌。
钱老板那边，听说百货公司不仅没断了姜爱国的货，反而加大了量，气得在自家铺子里直骂娘。
不过，姜爱国也明白，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日子刚消停没多久，祸事就从天而降。
这天夜里，姜爱国和秦曼薇带着石头刚睡下没多久，外头突然就亮起了吓人的红光，紧接着就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喊：“着火了！”
姜爱国一个激灵从炕上弹起来，鞋都来不及穿。
冲到窗户边上一看，院子西边存放皮货的那个库房，已经烧红了半边天，火苗子“呼呼”地往上蹿，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
“曼薇！快抱上石头！”
姜爱国吼了一声，第一反应就是护住妻儿。
秦曼薇也吓坏了，哆嗦着手把睡得迷迷糊糊的石头用被子裹紧，抱在怀里。
姜爱国抄起门后立着的扁担，又拎起水桶，红着眼睛就往外冲。
院子里的火势烧得正旺，那火舌头像毒蛇一样，直往正房这边舔过来。
左邻右舍也被惊动了，纷纷提着水桶、端着水盆跑过来救火。
“快！快泼水！别让火烧到屋子！”
姜爱国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
这火不光是要烧他的家当，这是要他一家三口的命啊！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抡起扁担拼命打砸着火苗，提着水桶一次次冲向火场。
混乱中，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巷子口那边，有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一闪而过。、
其中一个人的身形，看着有些眼熟，倒有几分像是之前钱老板手底下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那个伙计。
大火烧了小半宿，在众人合力扑救下，总算是给摁下去了。
可那间库房，已经烧得不成样子，里头堆着的大半皮货都化成了焦炭，损失惨重。
秦曼薇抱着受了惊吓、哇哇大哭的石头，站在一片狼藉的院子里，脸色煞白，浑身都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