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得实在,声音也沉稳,一圈酒敬下来,得了不少实在的夸赞。
村口那棵老槐树底下,马三爷手底下那几个眼熟的后生,伸着脖子往姜家院里瞅了几眼,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几句,脚底下却没挪窝,没敢往跟前凑。
闹哄哄的酒席散了,天也擦黑了。
张蓉淑拉着秦曼薇的手,进了东屋,从炕柜里摸出个红布包,往秦曼薇手里一塞。
“曼薇啊,这是家里攒的几个活钱,不多,你拿着,往后这家,就得你跟爱国俩人撑着了。”
秦曼薇捏着那布包,沉甸甸的,手心有点汗。
姜爱国跟秦曼薇回到他们的新房,就是原先姜爱国住的那间西屋,重新拾掇过了,糊了新窗纸,炕上也铺了新的芦苇席。
煤油灯捻亮了,豆大的火苗跳了跳,映着两人的脸。
姜爱国看着秦曼薇,秦曼薇也看着他,两人都笑了。
姜爱国伸手,把秦曼薇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曼薇,”他声音有点哑,“等过些日子,我想带你去省城。”
秦曼薇在他怀里动了动,没抬头。
“村里这摊子,能顾住温饱,可要想过好日子,还得往外头闯。省城地方大,机会多。咱们在那儿,正经干出一番事业来,让爹娘,让小宝,都过上好日子。”
他的声音不高,可每个字都砸得实实在在。
秦曼薇抬起头,眼睛亮亮的:“我跟你去。你去哪儿,我都跟你去。”
她信他。打从他把她从那黑屋子里救出来那天起,她就信他。
两人商量着,这事儿不能拖。
村里收山货的生意,姜爱国打算托付给一个远房的本家叔叔,那人老实本分,也能信得过,先帮着照管一阵。
等他们在省城站稳了脚跟,再做计较。
跟爹娘说了这事儿,张蓉淑又是好一通抹眼泪,姜大柱蹲在门槛上,一口接一口地抽旱烟,最后闷声闷气地说了句:“去吧,在外头,凡事小心。”
小宝抱着姜爱国的腿,不撒手,眼泪汪汪的。
姜爱国蹲下身,摸摸他的头:“在家听话,哥过阵子就回来看你,给你带省城的大白兔奶糖。”
告别了爹娘和小宝,姜爱国和秦曼薇一人一个帆布包,踏上了去省城的火车。
车厢里人挤人,汗味、烟味、各种吃食的味儿混在一块儿,呛鼻子。
秦曼薇有些不适,姜爱国把她护在里侧,让她靠着自己。
火车“哐当哐当”地往前跑,带走了身后的金溪村,也载着他们对未来的念想。
到了省城,姜爱国先找了个便宜的小旅馆住下。
他手里有些积蓄,都是前阵子倒腾皮货山货攒下的。
他托了之前在县城认识的一个跑买卖的熟人,打听省城里有没有合适的院子或者铺面要出手。
那人倒是热心,领着他们看了几处。
秦曼薇跟着姜爱国,话不多,可眼睛看得仔细。
“爱国,那家窗户朝北,屋里头暗,怕是潮。”
“这间临街,倒是热闹,可后院太小,放不下货。”
她细细碎碎地说着,姜爱国都听进去了。
最后,看中了一处老城区里的小院。
院子在一条深巷子里,有些破败,院墙都塌了半边,屋顶的瓦片也掉了不少。
可胜在清静,院子也够大,三间正房,两间厢房,收拾收拾,前头住人,后头当库房,正合适。
价钱也在他们能承受的数儿里头。
房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眯着眼睛,拄着根拐杖,看着就精明。
一听说他们是外地口音,那老太太眼皮往上一翻,拐杖往地上一顿:“原先说的价,不成。这院子,风水好,得再加五十块钱。”
姜爱国没急,也没恼,脸上还是那副平静样子。
他给老太太递了根烟,又帮着倒了杯水。
“大娘,我们也是诚心想买。这院子,我们是瞧着合心意。可这价钱,您也知道,我们从乡下来,手里活钱不多。您看,能不能再给匀匀?”
他话说的客气,可那意思也明白,再高,就买不起了。
来回拉锯了几趟,老太太看姜爱国不像是好糊弄的,也怕这院子砸手里,最后松了口,比原先说的价钱,还是高了二十块。
姜爱国点了头。
签了房契,按了手印,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回肚子里。
新家虽然破,可到底是自个儿的地方了。
姜爱国和秦曼薇俩人,天不亮就起来,扫地、擦灰、修补破损的门窗。
秦曼薇把窗户纸重新糊了,又找了些旧报纸,把墙壁也裱了一层。
姜爱国从旧货市场淘换了些便宜的木料,把塌了的院墙重新垒起来,又爬上屋顶,把漏雨的瓦片换掉。
忙活了十来天,那破院子,总算有了点家的样子。
安顿下来,姜爱国就开始琢磨省城的生意。
他还是做老本行,皮货,山货。
省城的市场,比县里大太多了,百货公司、供销社、还有些私底下倒腾的门路,五花八门。
他先是找了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几个小批发商,搭上了线,送了几回货,价钱公道,货色也好,慢慢就有了回头客。
秦曼薇在家里,帮他把收来的货分门别类,记账,点数。她识字,心又细,那些乱糟糟的账目,到她手里,就变得清清楚楚。
姜爱国每天在外头跑,回来再晚,秦曼薇都给他留着灯,温着饭。
生意渐渐上了轨道,收货的量也大了。光靠从周边村子收,已经不够了。
姜爱国脚板子又往那些更远的山里头迈,专找那些打了一辈子猎的老猎户,从他们手里拿货。
这天,秦曼薇突然一阵恶心涌上来,她捂着嘴干呕了几声,脸色也有些白。
姜爱国从屋里出来,瞧见她这样,手里的账本往桌上一扔,几步跨过去扶住她:“曼薇,你这是咋了?脸咋这么白?”
秦曼薇摇摇头,缓了口气:“没事儿,就是刚才闻着那股肥皂味儿,有点不舒坦,这几天老犯困,也没啥胃口。”
到了省城医院,一番检查做下来。
医生笑眯眯的说:“恭喜两位啊,要当爹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