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光亮听着院子里外头的议论声，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当队长这么多年，村里这点家长里短，谁跟谁不对付，他心里多少有点数。
这匿名信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孙涛开学习会碰了一鼻子灰之后来，确实有点巧。
姜爱国拄着拐杖，往前挪了半步，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院里的人都听见：“队长，这信来的巧。”
“前几天刚开了学习会，队里为了咋干活的事儿，大家伙儿不是还跟孙会计讨论了几句？会不会是哪个同志心里有疙瘩，觉着我挡了他的路，才写了这信？”
他没点名，但话里的意思，在场的人谁听不出来？
前几天学习会上，就是老王头他们几个带头，把孙涛问得下不来台。
现在这举报信，十有八九就是孙涛干的！
“对啊！肯定是有人故意报复！”
“孙会计那天脸都绿了，我看像！”
“匿名信？这年头写信的就那几个！知青点那几个不都识字？拿出来对对笔迹不就晓得了！”周老汉一拍大腿。
“对对对！对笔迹！”其他人也跟着嚷嚷起来。
尹光亮心里也倾向于是孙涛搞的鬼。
这孙涛仗着自己是知青，识几个字，当了个会计，平时眼睛就长在头顶上，这次想出风头没出成，背后捅刀子，完全像他能干出来的事。
“行了！都别吵吵了！”尹光亮吼了一嗓子，压下院子里的声音。
他看着姜爱国：“爱国，你说的是个理儿。这事儿不能凭一封没名没姓的信就定了你的不是。”
他又扭头对旁边一个队干部说：“你去趟知青点，把孙会计叫来。顺便，把他平时记工分或者写的啥材料，随便拿两张过来。”
那干部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姜大柱和张蓉淑紧张地看着门口，手心里都是汗。姜爱国拄着拐杖，面色平静，只是眼神深处藏着一丝冷意。
没多大功夫，孙涛跟着队干部回来了。他脸上还带着点不耐烦，好像被人打扰了什么重要事情一样。
“队长，你找我？”孙涛问，目光扫过院子里的人，最后落在姜爱国身上，嘴角撇了撇。
尹光亮没说话，接过队干部递过来的两张纸，上面是孙涛写的记工分记录，字迹还算工整。
他又从怀里掏出那封皱巴巴的匿名信，摊开。
“孙会计，你看看。”尹光亮把信和记录并排放在院里的石桌上，“这封举报信，是不是你写的？”
孙涛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了个干净，眼睛瞪大了看着那封信，又看看旁边的记录，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那字迹，虽然写信时刻意潦草了些，但笔锋习惯，明眼人一对就能看出来，是一个人写的！
“我…我……”孙涛慌了神，眼神躲闪，“我…我就是看姜爱国同志最近进山次数多，打的东西也不少，怕他…怕他犯错误，才…才提醒一下公社……”
“提醒？”姜爱国冷笑一声，“提醒需要用这种偷偷摸摸写匿名信的法子？还要扣上‘投机倒把’、‘大量偷猎’这么大的帽子？”
“我…我没证据…”孙涛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低了下去，“我就是…就是看着可疑……”
“可疑？”尹光亮把桌子一拍，吓了孙涛一哆嗦，“没有真凭实据，光凭你‘看着可疑’，就敢写信往公社捅？孙涛，你这是啥行为？这是捕风捉影！是恶意举报！是破坏咱们队里的团结！”
尹光亮越说越气，指着孙涛的鼻子：“你身为队里的会计，又是知青，有点文化，不想着怎么帮队里搞好生产，净琢磨这些歪门邪道！我看你这会计也别当了！”
孙涛吓得腿都软了，差点跪下去：“队长，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一时糊涂！我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这次吧！”
周围的邻居也都指指点点。
“原来真是他！这心眼也太坏了！”
“自己开会说不过人家，就背后下黑手！”
“这种人当会计，队里的账能算清？”
尹光亮看着孙涛那副熊样，又看看旁边脸色铁青的姜爱国和义愤填膺的村民，重重地哼了一声。
处理孙涛容易，但知青点那边，还有公社那边，多少要给点面子。
“行了！”尹光亮摆摆手，“这次念你是初犯，又是年轻人，给你个教训！回去写份深刻检查，在全队社员面前念！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他又转向姜爱国，脸色缓和了些，但语气还是带着敲打：“爱国，你打猎这事，虽然是为了家里，但也要注意影响。”
“山上的东西是集体的，不是你自家的。以后打猎要适度，别让人抓住把柄，说三道四。”
“我知道了，队长。”姜爱国点点头，没多说。
尹光亮挥挥手：“都散了吧！该干啥干啥去！”
人群渐渐散去，孙涛灰溜溜地跟着人群走了，临走前，怨毒地瞪了姜爱国一眼。
姜大柱和张蓉淑松了口气，扶着姜爱国进屋。
“这个孙涛，太不是东西了！”姜大柱气得直拍大腿。
“爹，娘，没事了。”姜爱国坐到炕沿上，放下拐杖，“他这次吃了亏，短时间应该不敢再明着来了。”
姜爱国往院子角那边瞅了一眼，那木头石头堆在那儿，是盖房子的料子。
他心里琢磨开了。
过了两天，姜爱国的腿脚利索多了，地里重活干不了，走路没啥事了。
他又开始说起盖房子的事。
他就在院子里，对着姜大柱扯着嗓门说话，不大不小，隔壁邻居走过路过都能听见。
“爹，咱那新房地基，我看行了，干得差不多了，能垒墙了吧？前些天弄回来的木头石头，那真是好东西，特别是那房梁，粗壮结实！”姜爱国指着院子里的料子说。
他又跟来帮忙的邻居唠嗑：“哎，李叔，张哥，这几天我腿脚还瘸着，工地那边就得靠大家伙多看着点。东西都在那儿堆着，晚上没人，可别出啥事，那木头可金贵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