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几年,贺冰真的像自己形容的那样,或者说本来就是那样。
一把,出鞘即见血的利刃,没有感情的刀,
有些人死在家中,有些人死在逃亡的路上,有些人站在酒店的金色顶楼,俯瞰着落地玻璃窗,想跟身后的浴袍美人儿一阵温存,然后被刀子凝固了笑容。
井珑二十五岁生日,名动整个商圈。
他穿着裁剪妥帖的黑色礼服,贺冰就穿深灰色,像是如影随形的忠实的影子,和他并肩出席宴会,推杯换盏间,无论谁都得叫一声“贺副总”。
贺冰被邀请上去弹钢琴,众人喝彩掌声不绝。
下了场井珑也替他高兴,自家的人儿却跟他低声咬耳朵,“我琴技早退步了,弹错七八个节,一群老头子还在闭着眼吹,懂个屁。”
“别生气了,有个惊喜给你。”井珑拍拍他的肩,“我也不耐烦跟他们应酬,上楼看看去?”
还是那个金碧辉煌的顶楼,不过这回站在窗前的不是那些老股东了。
贺冰看向落地窗外,那些霓虹闪烁的摩天大楼,高耸入云的信号塔,一闪一闪地亮着红灯,底下是川流不息的车,原来俯瞰整座城市,比仰视要美得多。
转过头朝着井珑笑,“恭喜你,重新继承了你父亲的一切——这份生日礼物你满意吗?”
井珑说,“这哪儿够啊?”
“胃口这么大?”
“加上你才勉勉强强。”
贺冰失笑,就像很多年前包容井珑闹小脾气一样,“别开玩笑了。”
男人笨拙地把藏在窗帘后面的纸箱子胶带撕开,一大串系着红围巾的维尼熊飘了出来,几乎占据了整个阳台。
“不开玩笑,贺冰。我再追你一次,我们重新来过。”
贺冰眨了眨眼睛,好像有点懵,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徐徐沉淀下去,那双漆黑的眼眸仿佛深不见底。
“维尼熊?”他轻轻地说。
“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井珑说,“从今往后,我会割舍那些回忆,在此之前,我想把最珍贵的部分送给你。”
贺冰微微笑着,“果然是这样。”
“什么?”
“哥哥如果知道,死去了那么久还被人铭记于心,应该会很高兴吧。”
瞳孔在瞬间缩成一线,奇异的静默中,凉意自脚底直冲上来,几乎要将五脏六腑连带着的血液凝冻。
“贺冰。”井珑感觉自己的声音、眼前的人全变得无比陌生,“你,认识……他,他是你哥哥?”
“才发现吗?”贺冰不紧不慢地拽过一个气球,“准确的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你出国之前,你来游乐园找他,店主告诉你他已经死了。那个时候,我就在离你最近的一棵树后面,我想看看,哥哥挂在嘴边的唯一的朋友,到底是什么样子。”
井珑没有察觉到,血红已经从眼底蔓上来,那些积攒的炽热爱意,被兜头的冷水泼下,贺冰每一寸笑和说出来的话,都成了在暗处磨锋利一把刀,照着最痛处戳下去。
“你杀了他?”
贺冰推了推眼镜,脸上并没有一点醉意,甚至认真思考了片刻,“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我如实地告诉他,如果继续治疗,我就要休学了。放弃是哥哥自己的选择,毕竟,两个穷人活下去的概率远远低于一个人靠着意外保险赔偿啊。”
“……”
“那样底层的生活,我早就受够了。牺牲一个人能换取站在这里的机会,哥哥也会高兴的。”
意识先于理智一步,井珑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领,“贺冰,那是你亲哥,你他妈的还是人吗!从头到尾,这么长的时间,你全在算计,你是人吗?!”
“不然呢,哪来的那么多巧合?”贺冰的笑意未至眼底,那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俊美脸庞竟然有些森寒,“你在替他打抱不平吗?我这么活生生一个人被你当做赝品的时候,谁跟我谈公平?!”
西装扯乱,领带散落,井珑死死盯着面前的人,直到眼睛里最后一丝光随之熄灭。
贺冰俯下身来,替他抚平外套的褶皱,一丝不苟地打好领结。
“我提醒过你的,我们,是雇佣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