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珩山有一条从山峦中间横穿而过的小溪流,溪水清澈,是姑珩山家家户户赖以生存的水源地。
老猎户,或者说姑珩山上养鸡的猎户们,大多都选择将自家的鸡崽散养在溪流的下游。
扶苏牵着小狐狸,小狐狸恋恋不舍地坚强抱上了他新交的大公鸡小伙伴,裴卿卿搜刮了午饭的最后一根鸡腿。
在屋里用灵萤符给黑袍男人留了去向,扶苏三人跟着老猎户出发调查偷鸡一事。
一路经过泥泞山道,一行人费力抵达溪流下游时,果然溪水上涨得厉害,先前散养鸡崽的山地,已经被淹了大半。
“扶苏,我瞧这样子,就算那个狂妄的偷鸡贼不小心留下了什么线索,昨夜这暴雨一下,彻底洗干净了!”
裴卿卿无奈看向扶苏,等扶苏接下来的决定,其实他很是奇怪,偷鸡这事儿,交给姑珩县令不是更好?!
扶苏犹豫一瞬,余光瞥过憨厚的老猎户惴惴不安,生怕她撒手不管的模样,看向裴卿卿,提出折中的商量。
“我们先四周找找看,若实在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裴卿卿与扶苏两人搭档,在凉州狼狈为奸,横行霸道多年,对面的白衣夫人一个眼神,裴卿卿立刻领悟!
照着老猎户划出来的,散养鸡崽的大致范围,除掉已经被溪水淹没,退水前暂时不能查探的一部分……
扶苏与裴卿卿仔仔细细,来回搜查了三遍,只差没有回柴屋拿锄头将地皮都翻个底朝天。
“夫人,公子,您两位查出点什么了吗?”
被老猎户满怀希望地盯着,一无所获的扶苏甚是不忍心告诉他实情,如裴卿卿事先所预料那般……
就算是那个偷鸡贼大意留下了线索,昨夜一场暴雨,什么也没留下。
老猎户目光在扶苏与裴卿卿身上来来回回,期待了半晌,却见两人沉默,也知道了结果。
抹掉眼泪,老猎户从怀中掏出两块洗得发白的麻布,感激地到了扶苏与裴卿卿面前。
“给夫人和裴公子添麻烦了,瞧夫人您手都给弄脏了,这布是干净的,请夫人和裴公子擦擦吧。”
扶苏紧抿了唇,笑意僵硬着,摆摆手道:“没事,我们这不是就站在溪水边嘛,洗洗手就好了!”
说话间,扶苏拉了裴卿卿蹲到溪流边,小狐狸抱着大公鸡凑过来,扭头瞅了一眼老猎户,小奶音带着悲伤地问自家娘亲。
“娘亲,我们找不到偷鸡的坏蛋,老爷爷养的大公鸡,是不是还会被偷呀?”
裴卿卿终于忍不住了,靠近了扶苏,小声问:“咱们其实可以帮老人家找姑珩县令,扶苏你干嘛特意亲自出手啊?”
“老人家头回丢鸡,发生在去年中秋。之后陆陆续续地,五只,十只,照老人家描述,还真是翻着倍地偷。”
顿了顿,扶苏意有所指地反问:“姑珩山的猎户全靠着养鸡来赚生计,出了偷鸡贼,姑珩县令为何不派人进行调查?”
裴卿卿一愣,陡然觉得自家夫人所言有理。
难道姑珩县令不怕躲藏暗处的偷鸡贼,将魔爪伸向其他猎户?
而且,什么样的偷鸡贼,他是有多用情专一,才会盯着老猎户一家的鸡,使劲偷?
这偷鸡一事本就偷着股寻常的古怪。
“最近的一回,那个偷鸡贼仅用了一夜,便偷走了老人家的七十八只成熟的大公鸡!”
洗手搅乱了溪水,小鱼惊慌四散逃开,扶苏盯着其中一条红色的小鲤鱼,盯得失神。
老猎户告诉她,姑珩山鸡全部是散养长大,在这山上,养鸡的猎户家都有独属的印记留在自家鸡崽身上。
老猎户养鸡卖鸡了大半辈子,从姑珩山采买鸡崽的酒楼客栈掌柜的,肯定对老猎户家的鸡崽印记很熟悉。若是那些从老猎户家被偷走的鸡是被售卖出去了,不可能没有人发现端倪,老猎户总会从某个卖家手里,听到一嘴的奇事闲聊。
“裴卿卿你说……”走神的扶苏喃喃问:“偷那么多鸡,总得有个目的,偷鸡贼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首先,肯定不会是自己吃,偷鸡间隔时间不长,偷那么多,顿顿喝鸡汤啃鸡腿也吃不了那么多啊!”
裴卿卿洗完手,正和小狐狸逗弄大公鸡:“其次,卖也不可能。被偷的鸡崽数量蛮多,若是卖出去,肯定会引起注意。那么就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老人家的那些鸡崽,说不定根本就不是人偷的,这座姑珩山矗立于天岐北境上千年,山精鬼怪,你被诱进去的那座孤月幕,最后的一条生路,通向人世的出口,最后竟是在姑珩山上…………”
裴卿卿冷笑了声:“谁知道这座山上,藏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扶苏觉得裴卿卿此言有理,打算与裴卿卿朝着非人之物偷鸡的方向,最后再找一遍线索。
话到唇边,突然听得小狐狸惊喜唤道:“娘亲!是榛伯伯回来啦!!”
谁?
扶苏循声转过头,顺着小狐狸手指的远处望去,黑袍男人从溪流上游踏水而来。
暴雨后,日光晴朗,水光潋滟。
悦动的晶莹光晕洒落高大挺拔的男人黑袍之上,狰狞的玄铁鬼面具上光影错落,晃得扶苏有那么一瞬,心生微漾。
蓦地,扶苏头顶落下一道低沉困惑的声嗓,“小乖?……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扶苏仰头,剑眉紧皱的黑袍男人手里牵了根柳藤,柳藤的另一端,赫然是她昨夜才见过的萧虑。
此刻的萧虑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昨夜丰神俊朗,英姿飒爽的模样,反倒狼狈得很。
人高马大,身形健壮的堂堂琅琊萧氏大公子,被黑袍男人像遛狗一样,用柳藤牵在手里。
“我来帮老人家查他被偷鸡一事……”
扶苏好奇眸光往黑袍男人手中,柳藤另一端的萧虑身上一扫,憋着笑意,故作惊讶道:“哎呀,阿榛你一大早出门,就是为了去逮这位萧大公子?你可是幸运呦,这位萧大公子在胤都,平日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牵着四处溜达的呀!”
被黑袍男人狠揍得鼻青脸肿的萧虑本是一直低着头,听见扶苏的声音,见鬼似的猛然抬头。
一见到扶苏朝他笑意盈盈,萧虑大惊失色地吼。
“这是哪里?!你们是人是鬼?!秦扶苏你这个贱人!你连死了做鬼都不肯放过我吗?!”
萧虑眼睁睁地看着死去十年的秦扶苏好端端地站在他的面前,甚至靠他越来越近,惊骇恐怖地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秦扶苏你这个贱人究竟想要怎么样?!当年我不肯娶你,又不是我的错!我不喜欢你,难道能怪我吗?!”
扶苏见萧虑疯狗似的胡乱攀咬,只觉得分外好笑,但不待她亲自出手好好教训教训破口大骂的萧虑,扶苏却见正朝她走来的黑袍男人步伐蓦地一顿,右手掌中一道凌厉剑息连连挥出,打得萧虑惨叫不断。
“阿榛算了,犯不着跟萧虑这种人一般计较。”
扶苏满是无所谓地出手拦下了黑袍男人,笑着商量道:“我更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萧虑的?你先告诉我吧?”
他们两人昨夜亲眼目睹萧虑乘着一只木制而成的喜鹊消失了,而后一夜暴雨,定是连气味都洗刷干净了,想找到萧虑就好像他们来帮老猎户寻找去年中秋到今日一直被偷的鸡崽一样,结果……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没寻查到。
黑袍男人又是如何在茫茫深山老林里,寻得到萧虑踪迹的?
“你要找的偷鸡贼,就是他。”
黑袍男人此言一出,不仅仅是扶苏,连裴卿卿都愣住了。
哇塞,这么刺激的吗?你们的默契是有多好啊?
扶苏一时兴起,说要帮老猎户抓偷鸡贼,你这立刻就给扶苏逮住了啊?!
“偷鸡?等等,所以那一只喜鹊?”
扶苏与黑袍男人相视一笑,茅塞顿开。
原来如此!!
难怪老猎户被偷的鸡崽一次比一次多,而且这位偷鸡贼就逮着老猎户一家的鸡使劲儿地偷,甚至是姑珩县令都无动于衷。
敢情只是因为,姑珩县令根本不敢招惹这位琅琊萧氏的大公子!!
“扶苏你俩眉来眼去地,说什么呢?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所以呢,你说叫萧虑的这男的,偷鸡贼?”
裴卿卿一头雾水,踹了溪流边缩成一团,根本连看都不敢扶苏的萧虑一脚。
“他偷鸡就偷鸡呗,和喜鹊有什么关系?”
老猎户也是茫然,不知道他的鸡崽怎么就成了喜鹊。
见众人纷纷不解,扶苏挑眉,示意黑袍男人,既然偷鸡贼萧虑由他所抓,还是由他来为众人解答疑惑。
“鸡毛被用来覆盖木制喜鹊的外表,可使得木制喜鹊在飞行过程中更加顺畅。至于他鼓捣木制喜鹊的原因……”
黑袍男人手中的柳藤一紧,萧虑便好似被千刀万剐似的惨叫起来。
“我说我说!你放了我!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