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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镇结界中的黑衣男人,却对赤瞳少年的话,深信不疑。
他亲眼见过复陆支手腕上的‘离扶苏’刺青,时隔千年,不可能如此巧合,千年前便有人测出了离氏会有离扶苏存在。
更何况,黑衣男人读过藏书阁秘籍中,谏台司对离道长的评言,那是个胆敢推演天下纷争之势,惊才绝艳的女子。
然而,却也正是因为她身怀无上道术秘法,而被看做祸国殃民之女,最后又被逼离开胤都……
小乖是离道长么?
是那个天岐史册所载,那位天岐圣君,煊圣帝一生中,唯一的污点?
“不周山白骨泉,本就是属于离道长之物。”
见扶苏不信,赤瞳少年又解释:“若你不是离道长,适才,白骨泉水怎会护着你呢?”
赤瞳少年此言,扶苏无法反驳。
旁人或许还会存疑,但她是一清二楚的……适才,白骨泉的确护着她。
她被融于白骨泉水之中时,莫名觉得白骨泉可以信赖,依靠,仿佛白骨泉本就是她的归属之处。
扶苏正被赤瞳少年所言惊愕得哑口无言,却又听赤瞳少年问她你,是否还记得《弱水录》所记载的引灵咒术。
经赤瞳少年提醒,扶苏猛地想起来……赤瞳少年的意思是……她可用引灵咒术吸取灵雎的灵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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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法很不错,但扶苏犹豫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灵雎虽与她同为汝阳离氏之人,但若要施展引灵咒术,要求太过苛刻,此刻根本不可能成功!!
但是,赤瞳少年提起引灵咒术……若是,她用乾亥留月法印呢?
——乾亥留月法印,借月神之力,神灵护卫,祈求雨泽,焚凶祛恶,涤荡世间阴秽。
其实,她与孤月幕的缘分,想来也很是微妙。
若说上回,她被顾渲骗入孤月幕,堕落血湖,反倒因祸得福,回想起,十二年前开启孤月幕之事……
此番,她第二回落入孤月幕,却是因得了白骨泉水滋养。
之后,又有阿榛以心血孕养海木,治愈她神魂溃散之伤,恢复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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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刚刚恢复的充沛灵力,她也没能留多久,又要送出去了……
扶苏下决心时,赤瞳少年却大惊失色。
赤公子曾被逼与顾渲熔魂,因而,此刻的他虽然只是一抹魂魄,但却借助化蟒的顾渲,看见了惨烈的凉州战场。
“……阿支它真是……”
赤瞳少年很是后悔,出声提醒扶苏时,连底气都有些许的不足。
“扶苏,阿支它召出了尸蝗虫群,天岐大军已陷入死地。”
闻言,灵雎仿佛听见了天大笑话一般,连声嗤笑。
“多行不义必自毙!!”
“看来,不是独独我一人,想要绝断秦氏皇族的命啊!!”
“杀了那么多人才保住的江山,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毁在了奴兰仇人的手中!!”
话音未落,灵雎却听凌空而立的白衣女子,执墨银软剑划过手腕,皓腕上,殷红鲜血汩汩流出……
只见白衣女子挥手起势,指尖凝聚了灵力,灵符初显。
灵雎过世数百年,陡然再见灵女施法,既陌生又熟悉……不禁愕然……她这是要施法?
“不!!”
半晌愣神,反应过来的灵雎抬手,指间一枚银簪射出,欲打断扶苏降下法印!!
然而,白衣女子高高扬起墨银软剑,手腕血珠随着她的动作,飞入灵符之中,一颗颗恰似星辰,撕扯,纠缠不休。
数百年前,身为汝阳离氏灵女,灵雎却始终未曾参透道门法印……
那是道门中最为玄妙难懂的一种,更是修道之人借助神仙之力的法子。
——汝阳离氏族中,但凡有人能施法印,必然是有飞升仙官之资,脱离凡世苦海之能。
然而,此刻,她眼前的白衣女子,竟然如此熟练,随手便能施出一法印?
没想到啊……此等机缘,竟然是落在了这白衣女子的身上?!
灵雎却嗤笑,哪怕她无法施出法印,但她亦曾身负汝阳离氏灵女之责,《弱水录》,她也背得滚瓜烂熟呢!
不管这白衣女子究竟是秦扶苏,还是离扶苏,总之,她欲降下乾亥留月法印,引雨泽,那便是找死!!
灵雎毫不示弱,手中银簪再次袭出,乾亥留月法印未成,她知晓其弱点在哪里!!
灵雎施了一符诀,银簪化为簪剑,挥剑袭向扶苏。
墨银软剑的血色鸱纹,隐隐浮现,法印即将大成,扶苏分身无暇,却是一枝曼珠沙华藤蔓飞来,替她挡掉了灵雎一击。
隐匿于暗处的人没有现身,扶苏却猜出了那人是谁——不忘,他的神智没有被灵雎影响吗?
来不及深思,曼珠沙华藤蔓与手执簪剑,气势汹汹而来的灵雎,一怨灵,一花枝,缠斗在了一处。
扶苏忙不迭抓紧时机,铿锵打斗声中,扶苏暗暗扫了囚困着赤瞳少年的木笼光圈……
大灾一触即发,她根本没有机会一一将逃出孤月幕的焦尸大军重新逮回来,更何况,还有尸蝗虫群……
——诸多巨木皆源于乌木长笛,本就是驱邪凝神的宝物。
扶苏早就有一个念头,若是能借助巨乌木的力量,或许,她能一次性解决天岐北境的所有非人之物呢?
此念头确实有些狂妄了,但扶苏还是想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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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幕高空,出自扶苏手腕的九颗血珠分别镶嵌于扶苏所画的九张灵符之中,随即,在灵雎的嘶吼声中……
扶苏将其一张张,贴于木笼光圈中的九棵巨乌木,手执墨银软剑,只差临门一脚……
扶苏默念心诀,被掩埋于孤月幕血湖深处的雁谷关断墙,微微颤动,月润星芒玉佩给予了主人回应。
……
“你将月润星芒玉佩藏在了孤月幕中?”
赤瞳少年离扶苏很近,敏锐察觉了扶苏暗中的小动作,不由好奇:“扶苏你这是什么打算?”
扶苏转身,凝视着赤瞳少年,不答反问:“千年后再次被唤醒,却无法复生,不得不再次死去,会觉得遗憾吗?”
如扶苏所料,赤瞳少年如释重负一般,轻轻笑了笑,“有时候,活着,不一定是件好事。”
扶苏很是惭愧:“我很抱歉,若我真的是你口中的离道长,身为朋友,我救不了你……”
“你已经帮过我许多,不必有歉意……反倒是……”
赤瞳少年本欲提醒扶苏,毕竟作为故友,他不想她,再被煊圣帝,害死一次。
但一想到不周山君,还有阿支,赤瞳少年犹豫良久,还是摇了摇头,只叮嘱扶苏道:“小心秦氏皇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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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元十一年,二月初四,天岐北境,阳炎蟾宫同天,九荧留月……
一棵巨大古木从姑珩深山之中,拔地而起,冠盖如云,直冲九霄,随即雷声阵阵,引来清凉大雨……
雨落之处,焚凶祛恶,涤荡世间阴秽。
尸蝗虫群、焦尸大军,皆毁散无踪,烟消云散,只余下天岐北境军、奴兰大军,凉州城外,面面相觑……
赤神蟒更是被滚滚银雷所击中,降下天火,烧得一干二净。
……
溪涧旁的蜂巢瞭望塔台之中,萧虑掌控了上风,占据着塔台主控室。
与此同时,萧虑犹豫再三,还是吹响了哨子,通知喜鹊木鸟赶往凉州,通知都督韩焉蜂巢瞭望塔台的异常。
琅琊萧氏与陇溪郎氏虽然水火不相容,但此刻,显然是打退奴兰国大军,才是最最要紧之事!!
……
裴卿卿快马加鞭,已赶到了奴兰复陆宰相府,见到了老猎户,依照老猎户的指引,正赶往复陆宰相府后山时……
亲眼目睹了巨乌木拔地而起,登时吓得愣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直到老猎户拉着他躲进了客栈,裴卿卿才恍恍惚惚地,惊喜道:“是扶苏!是扶苏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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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珩山底深处,乾亥留月法印之中,莹润白芒大盛。
一只通体洁白的小雏鸟,从留月白芒中,浴火展翅而出,亲昵绕着扶苏转圈。
“啾啾!”
竟然模样竟然与鸱弥之灵,那只出现于魂泉之中的小肥啾,长得颇有几分神似。
扶苏抬手揉了揉小雏鸟的毛绒绒脑袋,低头在它耳旁吩咐了两句,随即,小雏鸟啾啾飞出孤月幕!!
乾亥留月法印,仍高悬于众人头顶。
扶苏借了月神之力,神灵护卫,祈求雨泽,此刻,浑身灵力几乎被抽干,连月镇结界都维持不了……
身形摇晃,摇摇欲跌倒之时,一道黑影闪过,扶苏便落入了熟悉的怀抱之中。
“小乖,你做到了。”
扶苏抬手揽住黑衣男人的脖颈,长呼出一口气,不禁有些后怕:“真是万幸。”
月润星芒玉佩,弥补了乾亥留月法印最后的不足之处,否则,她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收拾天岐北境的惨烈混乱。
扶苏环顾孤月幕,这场大雨结束之后,巨乌木应该也会消散,到时,孤月幕重新合并,永不会再打开。
一切都会随着春去秋来而尘封。
巨乌木的万丈白芒照耀之下,一半白骨,一半血肉的祭品得到解脱,化为白骨,祭祀高台陷落……
废墟之中,被困在万骨尸骸中,动弹不得的灵雎,身上的血肉开始腐烂成白骨……
而须臾之后,白骨却又重新长出了血肉,循环往复,残忍折磨着灵雎。
灵雎崩溃大吼:“秦扶苏!!你杀了我!你快杀了我!”
扶苏不忍见她如此,正欲出手,黑衣男人却拦住了她,问了灵雎一个问题。
“汝阳离氏灵女,如何才能摆脱‘药’的宿命?”
闻言,灵雎白骨森森的姣好面容上,浮现出一个狰狞微笑:“摆脱宿命?不可能摆脱的!!只要天岐皇朝存在一日,汝阳离氏灵女,每一代,都得祭奠秦氏皇族的江山!!秦扶苏,我却想不到,天岐炀帝竟然会让你活着出生……”
黛眉紧蹙,扶苏抿唇,思索再三之后,才问:“什么意思?”
似乎是预感到了即将消散,而她已经失败了,也不会让一手打败她的扶苏好过。
灵雎空空如也的眼洞死死盯着扶苏,阴狠地,一字一句道:“那个赤瞳少年信誓旦旦地说你是千年前的离道长……是创下汝阳离氏道门的离道长……汝阳离氏一族的荣耀全部因你而来……那么你该知道的,煊圣帝为什么最终要逼死你。”
“汝阳离氏灵女的悲剧,都是因为你啊!!”
灵雎咬牙切齿地嘶吼:“是你害了我!害了每一代的汝阳离氏灵女!!”
话音未落,不知从何处飞出一枚金叶子,击中灵雎天灵盖,随即,那艳若桃李的高挑女子,消融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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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帝本纪·列战篇》记载:
岐帝圣元十一年,奴兰大军围攻天岐北境凉州。
凉州都督韩焉奉岐帝秘令,率军迎敌,大战中途,天降祥瑞,助天岐北境军大败奴兰赤鳞铁甲。
随后,岐帝御驾亲征,得昭阳府扶苏夫人相助,反击奴兰国。
是年四月,岐帝率领黑翼铁骑三千,攻入奴兰皇城,自此,奴兰国向岐帝俯首称臣。
奴兰国国主呼韩邪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