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提起,不仅是扶苏,顾渲也想起了这一点……那么扶苏夫人会不会……误会他撒了谎?
顾渲不敢深想,他忍辱负重与扶苏夫人合作,无非是期望能借她之手,从孤月幕中。出去。
万一……万一扶苏夫人认为他再次欺骗了她,那么他先前的一切努力,岂不是全成了无用功?!!
“扶苏夫人,我可以发誓——在长满鳞片的沉睡男人一事上,我绝无说谎!!”
顾渲恶狠狠盯着那面容焚毁,丑如恶鬼的不忘,厉声驳斥。
“若不忘你心中无鬼,就摘掉手套,让我们再看一次你手背是否长了鳞片,又能如何呢?”
闻到熟悉的紫竹酿香,不忘坐起身,残存左眼笑意愈盛,“你是顾渲?”
被黑袍男人揍得鼻青脸肿,为了捞双鱼而被曼珠沙华烫得双手满是水泡,又被逼着挖了半天沙坑……
顾渲精神已经接近崩溃边缘,悲愤怒吼:“我是顾渲!怎么,你一个死乞丐,还能认识本皇子吗?”
不忘被骂,丝毫也不恼怒,只笑意凝在眼角,淡声反问:“若是我让你检查了,但我的手背并未长满鳞片,你将如何?”
这是要来一场赌局?
扶苏与黑袍男人面面相觑,却并不打算出声阻止。
小狐狸却躲在扶苏身后,紧紧攥着扶苏的小手指,盯着那个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男人,唔,他感觉好奇怪哦……
白骨晃着满身丁零当啷响,快散架的骨头,看热闹不怕事大,起哄道:“若你身上没有鳞片,便叫顾渲身上长鳞片好喽!!”
不忘恍然顿悟状,残存的左眼里一抹笑意消散无踪,深深凝视着顾渲:“如何,要赌一把吗?”
能够在如此诡异的孤月幕中存活下来的男人,莫名其妙被推到了他的对面,四目对峙,火花四起。
孤月幕神秘莫测,在幕中定下契约,后果难以估料,顾渲不肯自落了奴兰皇子的面子,只得咬着牙点头道:“赌就赌!!”
想到可能出现的可怖画面,扶苏半蹲下,将小狐狸揽进怀里,捂住了他的大眼睛。
小狐狸咬着小拇指:唔,他闻出来了,不忘伯伯身上有娘亲竹馆里的熏香味道呢……
缺缺好厉害!!
黑袍男人目光深沉,顺着投注扶苏身上的那一道视线,冷冽回望,正撞上不忘视线里,来不及收回的温柔眷恋。
四目相对,不忘上手褪掉了白布手套,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黑袍男人,面无表情道:“你输了。”
这个自称不忘的男人,意有所指吗?
倏地,敏锐感知到了一丝恶意,警惕的黑袍男人神色一凛,心中疑窦顿生,右手却突地被抓住,掌心被熟悉的温软包裹。
黑袍男人一低头,扶苏恰好用帕子包扎好了他手背的伤口,她一抬眸,黑袍男人便看清了她眼底的担心与责怪。
“你什么时候伤的?渡湖底裂缝时吗?”
扶苏故意戳了戳帕子包住的手背伤口,但力气不大,对于黑袍男人而言,就跟小猫挠痒痒似的。
“手背那么粗一道伤呢!你木头人呀,受伤不知道要喊疼?敷药了,伤口才好得快呀,小狐狸你说,对不对?”
小狐狸揪着扶苏的裙摆,朝黑袍男人的手背吹了吹,“嗯嗯!娘亲说得对,榛伯伯下次不可以偷偷藏着伤口哦!!”
湖底漩涡突发时,为了抓住扶苏,被一曼珠沙华花枝割过。
黑袍男人摩挲着包扎手背伤口的帕子,不过一道割伤而已……他并非有意藏着,着实是忘记了…………
比这还深可见骨的伤口,他身上遍布,手背割伤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一小疼,疼一疼也就过去了。
但是,小乖她竟然注意到了他受伤吗?从前,她可是完全不顾他死活……
凝视着一袭白衣袅袅背影,黑袍男人暗想,若是他一直伤着,小乖是不是会心疼他更久一点?
那就误会着好了……嗯……他比小狐狸还笨……所以小乖啊,你得一直留在我身边才好……
顾渲毫不意外地输了,不忘白布手套下的一双手,除了烧伤痕迹之外,连鳞片的影子都没有。
“怎么可能!!我分明看见了!银白鳞片,漆黑鳞片,怎么可能没有!!”
顾渲惊慌失措,猛地便要扑上前抓回不忘的手重新检查,不忘动作却比他快得多,从容不迫地收回了手。
“恭喜你,我觉得,银白色的鳞片长在你身上,不配,还是赤红的好看。”
顾渲疯狂反驳:“你疯了吧!谁要长鳞片!”
扶苏扫了眼顾渲,探寻目光落在不忘的手背上,她倒不是有多相信顾渲,但照情理而言,顾渲其实并没有必要在‘双鱼’这件事情上对他撒这么一个完全可能被当面拆穿的谎言。否则,顾渲先前也不可能诓得她差点都信了他是赵家侄子。
那么,会不会是白骨撒谎了呢?
扶苏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眼白骨,白骨正攥着他自己的大腿骨,对着白布手套挑来挑去。
白骨最开始的目的,是威胁他们带他出孤月幕,与他们所求,并无差别。
白骨欺骗她,也没有任何好处。
那么,还有谁可能有猫腻呢?
扶苏审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背靠汤勺山,正面对他们,更准确点,扶苏发现不忘一直盯着她,目光却并无恶意。
‘双手长满了鳞片的沉睡男人’与一黑一白的双鱼,究竟会不会有关系?
扶苏脑海中突然闪回一幕,不忘神色大变,嘶吼着命她待在雁谷断墙上——“阿离!!别动!!”
不忘见到她之后,便一直待她笑得很是温柔,似曾相识的温柔,她应该在哪里遇到过才是。
不忘的嗓音依旧如磨砂般粗粝,语速也很慢,几字一顿,皎洁星眸浅笑地望着她。
“殿下…你不要…怕……我带你……出去……”
这么简单吗?他们不过几面之缘,不忘便答应送他们出去了?
扶苏登时错愕……好像也不是几面之缘,照不忘所言,被她遗忘掉的那些记忆里,她曾出手救过他。
乞丐不忘,报恩的故事,可信吗?
若有所思后,扶苏一抬眸,满脸烧伤疤痕的男人竟近在咫尺之间,扶苏望而生畏,脑海灵光乍现。
扶苏脱口而出,“你为何唤我阿离?”
这个问题,在认为不忘已被灼炙狂风挫骨扬灰之后,被扶苏刻意忽视了,但此时,不忘死而复生……
扶苏必定要问得清楚明白的,阿离,除了母亲与皇兄,没有她的允许,区区一个乞丐,怎敢直唤她阿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