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大街的尽头,是俨然一座城堡的奴兰宰相府。
豪族大户,牢牢盘踞着小镇镇北,为迎奴兰国主驾临,朱漆高门次第而开。
身为奴兰国主亲自邀请的贵客,云瀑客栈的‘大掌柜夫妇’被安排住进了宰相府西苑的一座小楼。
小楼拔地而起,远远地瞧,掩映在翠竹青松之间,紧邻后山,山雾缥缈,宛若云中之楼。
美不胜收,可见是花了大心思,投入无数人力财力,才得以兴建竣工。
扶苏踏入小楼时,特意留意了小楼门前的牌匾——龙飞凤舞,极其嚣张地刻着‘待离’二字。
“待离?”
对小楼别有意味的题字,扶苏颇感兴趣,笑着喃喃了一声,“真是有意思……”
话音未落,紧随扶苏身后,被奴兰国主呼韩邪派来照顾她的贴身侍女,不屑一声嗤笑。
“待离小楼可是国主亲下诏令所建!”
国主亲下诏令所建?插手老丈人府邸内宅之事?
……而且……扶苏暗躇:……待离?用‘离’字?……怕是不太吉利吧?
扶苏暗暗纳闷,却又听侍女从她身旁袅袅而过,推开屋门,赤裸裸地嫌弃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通。
“某些山鸡,可别以为能住进这座待离小楼里来,就真一步登天,成凤凰了!!”
侍女总阴阳怪气的,扶苏本完全不想搭理。
此行,她欣然接受奴兰国主邀请,踏进复陆家族这一座深浅难辨,神秘莫测的城堡……只为了查出顾渲的熔魂真相。
嘉娘给她的火漆银笺中曾提过顾渲的身世,说的是……奴兰国主有一宠妃,出身天岐。
她如今已知,曾为奴兰国主生下一子的那位宠妃便是顾婉,顾婉因产后虚弱,不到一年时间便过世。
至于嘉娘火漆银笺中所言的爱屋及乌,奴兰国主待宠妃之子,也就是顾渲,甚好……
是否可信,扶苏仍存怀疑。
但是,区区一小小侍女,竟敢当着国主客人的面前,如此嚣张跋扈?
扶苏心念一转,暗笑:既然奴兰国主给她送了这份大礼……一个瞧着对奴兰国主很有情意的侍女……
那么,她可是恭敬不如从命,不客气地笑纳了。
仔细回想了一番,这位名唤琥雅的侍女出身奴兰皇城,听那位赤鳞铁甲统领介绍,她还是奴兰国主的贴身侍女……
眼下,扶苏见了她,仿佛见到了奴兰皇族不可为外人道的无数秘辛……
嘿嘿……
一时间,扶苏连侍女出言讥讽她,愈加懒得计较了……因为……她还打算再刺激侍女,令她更疯狂一些……
“哎呀……我不过区区一小女子……竟劳烦国主如此用心招待……”
悠哉悠哉地落座茶桌,扶苏边抬手烫壶煮茶,边笑着招呼侍女坐下一道品茶。
“为免辜负国主美意,想来……我该在这一座漂亮的待离小楼,多住些时候才好呀!”
侍女美眸狠狠瞪了扶苏一眼,冷笑连连:“你不过是一替身罢了,凭借与那位娘娘相似的几分容貌,能得几时好!”
那位娘娘?
闻言,扶苏心中一喜……果然……来了来了,她要的线索……难道侍女指的是顾婉?
转念一想,扶苏又默默地否掉了此猜测……她与顾婉虽有同宗血缘,但两人的容貌却是完全毫无相像之处。
“瞧你说的呀!……还在家乡时,便曾有高人为我算过命……说我是母仪天下的命格呢!”
扶苏故作娇羞一笑,随口瞎掰:“遇到我相公时,我本以为那人说错了……没想到呀,我命定之人,原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侍女没随着奴兰国主进云瀑客栈,得奴兰国主命令时,更只听国主说是‘仔细照顾好那位面戴白纱的姑娘’……
侍女完全不晓得,扶苏如今伪装的身份是‘云瀑客栈大掌柜的夫人’,骤然一听白纱姑娘乃有妇之夫,心都快碎了!
眼前之人,瞧着柔柔弱弱,病容憔悴,不仅女扮男装,小书生打扮,竟还打算红杏出墙么?
她心爱的国主,怎地宁肯要一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云瀑小贱人,也瞧不见她默默守护他多年呢!!
侍女一下没能缓过来,心态崩了,笑得恶毒:“母仪天下?就凭你这副病怏怏的死人模样么?”
扶苏心中很是激动,没错!没错!所以你快点暴怒呀,说点有用的!
侍女怒火中烧,扶苏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朝侍女兜头猛浇了一桶油:“可是国主与我,一眼万年,一见倾心,爱来了,挡不住的呀……总比某些人,明明近水楼台,结果愣是没入国主的眼,哎呦~~真是好可惜哦!”
“呵!”
侍女气得浑身颤抖,一把抓了茶壶砸向扶苏,被扶苏轻松闪身躲过。
靠着屋中一展博古架,扶苏慢悠悠吹散了手中瓷杯茶汤的热气,向侍女挑衅一笑。
奴兰皇城里,谁不晓得她与国主一道长大的情分!!
连宰相府出身的帝姬娘娘都得礼让她三分……如今,她堂堂琥雅,竟被一乡野妇人嘲笑了?!
琥雅火冒三丈,冷哼:“当年的离姬娘娘容貌堪比画中仙人,宠冠奴兰皇城,喜欢从此处望向天岐家乡的风景,哪怕这地界是复陆宰相的,也连下三道诏令,命数万工匠在两月之内建起这一座小楼!可是离姬娘娘最后不也失宠被杀!!”
失宠被杀?
嘉娘信中所言的那位奴兰国主宠妃,可是产后虚弱而亡的。
是嘉娘又骗了她,还是奴兰皇城里,根本就有出身天岐的两位宠妃?离姬娘娘会是谁?
琥雅却不给扶苏深思的机会,她抄起茶桌上的糕点,咬牙切齿,一把砸向扶苏。
然而,扶苏轻松躲过,倒是博古架上的奇珍异宝遭了殃,纷纷被琥雅来势汹汹的糕点砸落。
叮当哐啷,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你个乡野贱妇,不过一双眼睛与离姬娘娘有些相似,竟敢大言不惭,痴心妄想我奴兰帝姬之位?”
扶苏就着手中瓷杯抿了一小口茶汤,果然是天岐南境的茶镇云毫——更是早被秦绝下诏,不允售与奴兰的雨前云毫。
南境的哪户茶商卖的?……这可犯了天岐律法。
扶苏暂且按下心中困惑不论,朝侍女琥雅委屈地瞧了瞧:“既是有始无终,那位离姬娘娘与国主,便是不对的。如今我来了,国主不过在车帘中瞧了我在客栈窗边的一道背影,便愿意让我住进这一座如此精致华丽的小楼……”
说着说着,扶苏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挤了两滴眼泪,柔声宣告。
“国主真心待我,无论琥雅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辜负国主满腔爱意的!!”
“你!”
侍女琥雅从未见过如此扭捏做作的女子,被气得眼红,恶毒道:“你难道不想知道,离姬娘娘是怎么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