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柜的!!”
咚咚咚,卷毛杂役在客房外使劲儿敲门,惊慌失措地喊:“国主要见您!!”
话音未落,黑袍男人推门而出,与卷毛杂役擦身而过,径直下楼。
卷毛杂役偷摸往客房里瞧了一眼,果然发现他们大掌柜身边的随从,小书生,正卧躺在床歇息。
轻轻地合上门,卷毛杂役忙下楼,为突然驾临的奴兰国主,毕恭毕敬地奉上了客栈内最珍贵的南境云毫。
而楼上客房之内,随着关门的咯吱一声轻响,扶苏撩开床边帘幕。
她倒是很想下楼会一会这位,顾婉至死都还在惦记的奴兰国主,瞧瞧他究竟有何特殊之处……
只是……黑袍男人不准……毫无理由,只命她听话,好好留在客房里装病。
扶苏蹑手蹑脚地起身,偷偷躲到门后,做贼似的透过门上戳出的孔隙,监视着楼下大堂的一举一动。
谁知,探寻目光刚往楼下客栈大堂一落,却正与赤鳞铁甲拥护守卫的奴兰国主,撞上他凌厉的视线。
扶苏心底惊得咯噔一下,满心以为会被奴兰国主当做刺客揪出,却不曾想,奴兰国主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她……
杀气腾腾的目光有一瞬收敛,随即从她眼前掠过,桀骜收回。
然而,一眼惊艳,扶苏情不自禁地感叹……奴兰国主,呼韩邪,传闻中的奴兰第一美男子。
果真是名不虚传。
贵为奴兰国主的男人,容貌极俊美,绯色典雅华服,凌厉凤眼微扬,眉目间,自有一种狂傲不羁。
进客栈的这位,真就是奴兰国主?呼韩邪?
扶苏纳闷,他为何叫停行进的省亲车撵?……仅仅是为了进客栈,见区区一个奴兰小镇客栈的掌柜?
难道是心血来潮,体察民情?
扶苏暗暗琢磨着,只见客栈楼下大堂一片沉静,正中央的桌面上,琥珀色的茶汤,热气弥漫开来……
赤鳞铁甲军的刀光剑影之中,桌面两边,黑袍男人与奴兰国主,各占一位,难辨的目光无声交错间,暗潮涌动……
“国主驾临云瀑客栈,可真是蓬荜生辉。”
黑袍男人面无表情,淡淡出声,问:“不知有何指教?”
恰好刚从楼上客房收回目光,奴兰国主摩挲着茶杯杯沿,冷冰冰地不答反问:“你那小书生随从呢?”
适才已命赤鳞铁甲盘问过客栈中的所有伙计,他们大掌柜可是还带了一俊俏的小书生。
“她不是随从,她是我的夫人,此番一道来巡视家中产业。”
话落,黑袍男人狰狞鬼面具下,唇角扬起一抹讥诮弧度,语气却波澜不起:“内人初来乍到,不适应小镇水土,吃了药,刚刚睡下。”
内人?!
熟悉的沙哑烟嗓落到扶苏耳中,二楼客房内,扶苏僵在原地,半晌才恍恍惚惚地抬手覆上心口,跳得又快又乱。
而楼下大堂,奴兰国主骤然得此消息,亦是阴沉着脸,沉默了良久,才倏地,不辨喜怒地轻笑了一声。
“朕差点忘记了,她有多招人喜欢……”
闻言,黑袍男人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桌对面的奴兰国主,黑眸之下深藏的杀意汹涌凛冽。
客栈之外,大街上,大半日都炎日高悬,晴空万里的小镇,突起诡异狂风,尘土飞扬,卷乱满街红绸与鲜花。
赤鳞铁甲统领匆匆赶来禀报,说是省亲车撵的汗血马焦躁难控,连车撵上的帝姬娘娘都受到了狂风惊吓。
“国主!臣怕有天岐暗卫欲借您省亲之机,对您下毒手!帝姬娘娘也请您赶紧启程回宰相府!”
狂风灌进客栈,吹得窗格门板咯吱作响。
奴兰国主不着痕迹地扫过二楼客房,桌对面却有一道无法忽视的冰冷视线,他似曾在哪里见过。
“既然生了病,那就得好好用药医治才行。”
阴鸷盯着客房房门,奴兰国主忽地笑了起来,命令赤鳞铁甲统领,“阿统,去楼上甲字号客房请朕的贵客下楼来……今夜宰相府上的招婿晚宴,必得有贵客在,才有趣……宰相府内有的是太医,也能将这位夫人照顾得妥妥当当。”
二楼客房房门之后,眼见赤鳞铁甲统领得令上楼来,扶苏不由紧张起来……
她可没忘记,顾婉说她十二年前潜入奴兰皇城,偷了奴兰国主的奴兰城防布局图,还被奴兰国主他逮住,差点没命。
甚至,她还抓了他的儿子……而且,正打算找他宰相的麻烦……
十二年前的奇耻大辱,奴兰国主必然记得她这天岐探子的脸的。
扶苏暗忖,区区面纱可挡不住堂堂一国之主,要亲眼见见小镇客栈掌柜夫人,究竟长得如何模样。
虽然她坚信,大街上那五六十的赤鳞铁甲根本困不住黑袍男人,但他们此行目的,可是悄无声息地潜入宰相府……
等等,入宰相府?
心头一念骤起,扶苏见奴兰国主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反过手来,茶水落地四溅,猛地推门而出。
与赤鳞铁甲统领擦身而过,扶苏下楼,捂着唇狠狠咳嗽了两声,牵住了黑袍男人朝她伸来的手。
“先前来小镇的一路上,便听说奴兰国主心地善良,体恤百姓疾苦,果然是真的呀!”
扶苏眉眼含笑,却很是虚弱地靠着黑袍男人站在桌边,娇滴滴道:“咳咳,既然国主邀请了,这是咱们云瀑客栈多大的荣幸呀……阿榛,你就陪我去瞧瞧复陆小姐的招婿晚宴,听说复陆小姐很漂亮哒~好不好呀?”
这就演上了?他该配合吗?
黑袍男人扶着怀中人,神色颇为复杂:“……”
倒是奴兰国主凌厉目光中的探究,见到来人后,缓缓消逝,他勾唇笑得俊邪,一瞬不瞬地望着温温柔柔的小书生。
时隔十年,他们终是再见,近得仅有一桌之隔,他捏紧了她曾送的扇穗……她果然与临街窗边那男人,关系匪浅……
“夫人长得很丑吗?竟然要戴面纱见人?”
扶苏又咳嗽了两声,抬眸难过地看了一眼黑袍男人,随即敛眸悲声道:“突染恶疾,怕吓到国主,才不得已戴上面纱的。”
哀叹间,扶苏抬手倒茶,并吩咐卷毛杂役准备些客栈里自酿的蜜饯糕点,好带着拜访复陆老爷。
奴兰国主有一下没一下,漫不经心地轻敲着桌面,咚…咚…咚……
“朕倒是很好奇,夫人如今的脸能有多吓人,不如夫人揭下面纱……”
奴兰国主薄唇微抿,深邃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俊俏小书生,“叫朕见识见识?”
难道奴兰国主已经开始怀疑云瀑客栈有猫腻,但是为何他不针对阿榛……而是要见她?
但她自从进了宰相镇,可是直到此刻才与奴兰国主面对面,奴兰国主究竟凭什么,如此敏锐地便怀疑她不对劲?
莫非,奴兰国主已经认出她是谁了?
不可能的,她的作相符诀可是一等一的好……扶苏轻笑着应下,抬手摘下了白纱。
满堂的倒抽冷气声,还有受不住的客栈伙计冲出大堂,呕吐声在狂风中飞扬。
扶苏仿照孤月幕中,乞丐不忘被火陵炁阵焚毁的面容,稍加修改,便成了一副恶疾未愈时,恐怖如斯的模样。
“麻烦国主请太医为我夫人医治了……想来宰相府中的太医,医术自是极好的。”
黑袍男人抬手重新为怀中人系好面纱,掩掉难看恐怖的病容,却见怀中人仰头,指尖抵着他心口,月眸浅笑着问他。
“真是幸运呢,是不是?遇到了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