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三,还记得姐姐和你说过什么吗?你会武这件事要保密的,这是我们四个人的秘密,此刻还有这么多宫人,你是想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吗?”
容三子点了点头,“知道了,姐姐,我去帮忙枣儿姐姐收拾东西。”
“好,我们一起收拾,将来,我们还要在这生活很长时候呢。”
是夜,她搂着容三睡着了,轻轻给他哼着歌,孩子睡得很香。
她见过其他那三个孩子,不知为何,却无法像对待容三子那样对待他们。
特别是皇二子,容柞。
每每见到他,她总能从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上隐约见到,尹皇贵妃的影子,她是个人,是个平凡的女人,她无法接受自己喜欢的男子心里有另一个女人。
可她忍了,为什么呢?是因为自己太喜欢他了吗?
她此刻找不到答案,容桦,容棰,这两个孩子像他们的母亲,多于像容兰诺,脾气娇纵,对人总是颐指气使。
有次,她见到容桦拿着鞭子抽打着一个宫女,愣是把那宫女打死了。
后来问了枣儿才知道,那宫女只是不小心弄湿了容桦的衣服而已。
如此残忍,难道皇后不知道容兰诺他最恨打骂宫人,这种事吗?
她相信,她能知道的事情,容兰诺肯定也是知道的,所以加上皇后身后的成家,这一股外戚势力,本已如日中天,再加上后宫中有一个中/宫皇后,还有一个皇嫡长子,以容兰诺的性子来说,这容桦是定不可能成为储君了。
人人都说,皇二子不受宠。
其实,若是聪明的人该知道,皇二子才是陛下疼在心上的唯一一个儿子。
是他承认的,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
容柞没有亲母的照顾,也没有来自强大舅家的帮扶,为了能让他活下去,容兰诺只能选择,远离这个儿子,好让他尽量远离皇后的视野。
这不,容柞这孩子,还真的是长到了七岁,还精通诗书,甚至身怀剑道,在深如汪洋的后宫之中,一个这样背景的孩子,能活下来,还能活得这样好……比起之前天天被抽打的容栀,好的不是一丁半点啊。
这真真是奇迹,不是吗?
而容棰,只是个娇气的公主罢了。
将来,极有可能被远嫁他国,比如天岐皇朝和亲。
若是容兰诺还有一丝丝对这个女儿的疼爱,那么对她的疼爱的表现,也只能是给她选个过得去的和亲对象而已。
姜姜最近很郁闷,她在掖庭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可除夕夜那天,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她为了能更加全面的教育容三子,这宫里的手段,有多么肮脏,其实也是因为,她想看八卦。
可领着容三,躲在窗前,宫里常见的暴虐手段没见到,倒是见到了一出活春/宫。
她倒是没什么,可容三才七岁,急急忙忙的带着容三离开。
可容三却问她,“姐姐,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那姐姐那么痛苦,那哥哥却很享受,咱们不把那个姐姐救出来吗?”
她扶额叹息,这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吗?
这让她怎么说?
喜儿凑过来,一开口便惊人,“容三你不懂,他们那样才会有孩子,你也是这样来的。”
她赶紧遁了,“枣儿,你好好告诉容三,那是什么,我先回屋睡会觉。”
后来容三告诉她,“姐姐,你以后有了孩子,会不要容三吗?”
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担忧,让她的心蓦然一紧,容三是怕自己丢下他吧?
“不会的,容三是姐姐的家人,哪有家人会丢下家人的。”
“可母妃丢下我了,父皇也不要我了。”
她帮他盖好被子,“可是,姐姐不是他们啊,姐姐不会丢下你的,好了,容三睡觉吧,明天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第二天,容兰诺居然出此刻掖庭。
一身藏青色寻常袍服,少见的没有穿黄色龙袍。
她想,怕是微服来的吧。
那时,她正在和容三玩捉迷藏,双目蒙着白纱,手抓住一个人上下其手,摸了又摸。
“容三,你怎么一下子长大了?”
头顶上方传来一身暗哑,好似在压抑什么,“姜姜……”
她一下楞了,扯下白纱,“你,怎么来了?”
他扫过她身后,惴惴不安的容三,“这是,谁的孩子?”
容三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她气极,一把拉过容三,骄傲开口,“这是我儿子,来,容三,见过陛下。”
容兰诺盯着她看了许久,“姜姜的儿子,与你却不像。”
“陛下,今日是来探讨这孩子像谁的吗?”
她笃定,她在掖庭照顾容三的事,肯定被容兰诺的暗卫禀告给他了,而他刚才那般说,只不过是为了把容三狠狠地伤一遍。
枣儿和她说过,北漠王反了,可她不知他来找她,是想让她做什么?
在他眼里,她不应该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吗?
哦,对了,她差点忘了,她还与那位很相似呢。
“姜姜,孤明日将会带兵亲征。”
在里屋,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她又愣了愣,“那臣妾先祝陛下凯旋归来。”
他痴痴望着自己,又是这种眼神,他到底想做什么,“姜姜,你很不一样。”
说完这句,他们两人静坐了一个时辰。
后来,他将一支木簪,斜插在她发髻上。
“答应孤,永远不要将它摘下。”
“臣妾,遵旨。”
他走了,她趴在床上,不知怎么,心里很难过。
木簪被她握在手里。
“你想送的人,到底是我,还是,那位。”
可没过多久,张德让偷偷摸摸找到了她,一见到她,便跪倒在地。
“娘娘,请您去见见陛下。”
“去见陛下,陛下怎么了?不是今早才见过吗?”
张德让最后不得已,说出了原因,原来过去,那位还在的时候,每当容兰诺亲征,那位总会坐上一碗面,送到他面前,盯着他吃完。
说到这,她明白了,原来是让自己顶着这张脸去演一出戏啊。
“张公公,这木簪,原主人是谁?”
她本不想问,可不知为何,话却这样脱口而出。
“这木簪,原是尹皇贵妃之物。”
好,好得很,可她不是收破烂的,别人用过的东西,她不屑于要。
可容兰诺,也是她用过的,他们还有孩子,可她为什么放不下?
“张公公,您回去吧,这掖庭,我是不打算踏出一步了,也烦请您不要再来这了,这掖庭冤魂众多,怕伤了您的身。枣儿,送客。”
宫里的人纷纷在传,新封的那位雨妃娘娘,有多美,倾国倾城,风华绝代,都不足以描述她的美。
她好奇心被撩起,偷偷跑到飞雨宫去看看这位大美女的真面目,可仅一眼,她便知道,那位娘娘如何能圣宠优渥了。
雨妃与那人简直是一模一样,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定不会相信。
这世上,还有如此想相像的两个人。
若说,她与那人有六分像,那雨妃娘娘则是像足了十分。
回到掖庭,她想,他的脑海里,怕是不会再有自己的存在了吧。
容三个头长了不少,可还是没有机会上太学,她吩咐枣儿买了几本启蒙书,当起了他的教书先生。
嘿嘿,那感觉,还挺好。
昨晚下了一晚上的雨,她夜游皇宫,偶遇容兰诺。
白萼池边,他一句,“姜姜,我很想你。”
她想,他想说的是,“夏儿,我很想你。”
是否以往,他们也曾这样亲密,她等待着他归来,久别重逢,他来上一句,“夏儿,我想你了。”
接着,她不愿往下想,推开他,正想走,“没想到,姜姜,也是有秘密的!”
“谁没有秘密,只是臣妾这微不足道的秘密没什么重要的。陛下,您醉了,这夜里凉,您早些回去歇着。”
正要走,被他一把拽住,吻铺天盖地而来。
“放开!”
不给她再次出声的机会,他封住了她的唇。
今早,霜寒露重,她醒来时,发现自己竟躺在屋里。
喜儿捂着嘴偷笑,“笑什么,你们两个,还不赶紧服侍我洗漱。”
可令她惊讶的是,午后,雨妃竟然纡尊降贵来到这掖庭。
“听说,姐姐与妹妹长得极为想象,妹妹今日特地来看看。姐姐不介意吧?”
她虚与委蛇,“不介意,怎会介意,可是娘娘知否,我们两人都只是像极了早逝的尹皇贵妃,而已,难道娘娘不知?”
她满意的看着,雨妃脸上挂不住的笑容,哼,想找我麻烦,那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姐姐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妹妹,你身上的这件月白紫萝裙,头上的乌木簪,不都在说着这件事吗?如果您不知情,可前往留园,那里,会有很多好东西的。”
她拂袖而去,枣儿轻蔑的看着她离去,“哼,只不过是个替身而已,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喜儿难得的向她使了使眼色,枣儿自知失言,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没事的,我不在乎。”
也许是他的那句话,终于压倒了她的最后一根神经。
那日,她听到张德让小声的吩咐一个小太监。
“那飞雨宫里的主子,你可要小心伺候,陛下对那个孩子,可是在乎的紧。”
小太监问道,“雨妃娘娘的肚子好小。”
张德让教训他,“你以后,可别再雨妃娘娘面前说这话,别妄议主子的事情,不过也是,那四个月的肚子,也不该那样小,难道真是……”
小太监探听道,“真是什么?”
“不关你的事,做好你的本分,伺候好雨妃娘娘便好了。”
她抚上小腹,两个月前,她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孩子的父亲亲眼看着她,被刺客的长剑刺中,然后,一股热流从腹下流出,才两个月,尚未成形的孩子,就那样没了。
她还不知道他的存在,就那样没了。
四个月的身孕,那他在秋猎之前,知道吗?
强撑着等枣儿请来了他,她低声问他,“秋猎之前,陛下是否已知,雨妃的身孕?”
他一言不发,她心里焦急,快说啊,你倒是快说啊,你不知道,你并不知道。
“孤,知情,实是在前一天知道。”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的加了一句,若是以往,他只有两个字,知情。
可这次,他觉得,他有必要和她解释,“姜姜……”
“我想一个人静静,陛下,可以吗?”
“好。”
他帮她小心掖好被角,才缓步离开。
他想,以后还有时候,他总能找到机会,向她解释。
隔天,张德让接到掖庭的总管太监钱大山的禀告,“张公公,不好了,娘娘,娘娘她,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血,很多血,娘娘脸上全是血。”
“那还不赶紧叫御医,找本公公做什么?”
“娘娘不让任何人靠近,奴才没办法才来找您的,您看是不是禀告陛下一声。”
张德让听了这话,赶紧找到了正在飞雨宫的容兰诺。
等赶到掖庭时,姜姜早已在枣儿和喜儿以死相威胁之下,处理了伤口。
太医见陛下来了,俯身行礼,容兰诺示意他起来,“徐太医,伤势如何?”
“禀陛下,姜妃娘娘的伤,已止住了血,只是这伤口太深,怕是日后不能恢复如初,会留下疤痕。”
容兰诺大怒,“留下疤痕,连个伤都治不好,要你们何用?”
她不想害到旁人,只得开口,“陛下,臣妾有话想单独对您说,好吗?”
“你们都下去。”
众人纷纷退下,容兰诺看着脸上覆满白布的姜姜,“你到底想做什么?”
“臣妾没想做什么,只是对这张脸有点厌烦而已,想说添几条疤痕,会不会好看得多,会不会,令人更加印象深刻,你觉得好不好?”
容兰诺手指紧握,几近泛白,“随你……”
袖动风起,他冷冷道,“孤会派人治好你的伤。”
容三明显被吓到了,可还是摸着她的脸,“姐姐,疼不疼?”
她捏了捏容三渐渐长开的小脸,“姐姐不疼,反而很开心呢。”
他露出两颗洁白的牙,“姐姐开心,容三也开心。”
“嗯……”
容兰诺果然找来了许多太医,可她听话的当着太医的面喝完,一连两个月,伤好了,疤痕却没有消失,一条可怖的蚯蚓状的疤痕,横贯整个右脸。
枣儿恨恨的问她,“主子,当初您进宫,是为了能摆脱姜家,可此刻姜家倒了,您也在这掖庭待了这么久,为何还要待下去,还把自己的容貌毁了,您以后可怎么办?”
她倒是没想过怎么办,当时气昏了头,可此刻,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喜儿咋咋呼呼的说道,“主子,咱们要离开这里吗?那得好好计划计划,这皇宫,进来容易,出去难啊!”
她顺手将枕边的帕子丢向她,“你也知道要好好计划,还这么大声,是怕别人不知道吗?”
喜儿听了,赶紧捂住嘴,四下瞧了瞧,见没人,才吐了吐舌头。
枣儿很激动,“主子,您决定了?”
“嗯,决定了,尽量在我身体好完全之前离开。”
“好,主子,枣儿这就去打理。”
是夜,姜姜抱着容三,“容三,你还记得姐姐和你说过的话吗?大陆各处,有很多奇妙的地方,姐姐很想去各处走走。”
容三睡眼朦胧,“嗯,记得。”
“姐姐这个愿望,很快便可实现了,你呢,愿不愿意和姐姐一起。”
听到这,容三原本的睡意全无,“姐姐,你要走?”
“嗯,姐姐要走了,这里已经没什么可值得留恋的了,除了你容三。你是想和姐姐一起离开呢?还是留下来?若你想留下来,姐姐会帮你安排好一切,你在这也不会过得不好。”
容三双手紧紧抱着姜姜不放,“姐姐去哪,容三就跟着去哪。”
因为容三也要跟着一起离开,所以计划有变,原本十天后离开,变成了十五天后离开。
容三自从知道要离开,整天蹦蹦跳跳,比以往活泼了许多。
姜姜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徐太医诊断她这一辈子很难再有孩子,这一下,她又伤心了三个时辰。
容三也不觉得她难看,姐姐,姐姐叫着,叫得她很舒服。
她想,若是以后没有孩子,那便将容三当成自己的孩子。
一切安排妥当,她临走前,特地做了一碗梨花粥,巴巴的请张德让送给容兰诺。
听说,容兰诺没吃。
好吧,自己脸不就毁了吗?至于连自己做的东西都不吃了吗?
已经快要离开,她不愿再想关于容兰诺,关于那位,的任何事情。
这一段日子,就当成梦一场。
容兰诺盯着桌前的梨花粥,良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张德让在心里默默擦了把汗,这位姜妃娘娘,看来在陛下的心中,分量不轻啊,只一碗粥,便哄得陛下心情大好,若是以后再生下皇嗣,那将来的太后之位,岂不是她的囊中之物?
可他没想,那位姜妃娘娘竟然闹着要走,声势浩大,她怎么可能离开呢?
哪怕这唾手可得荣华富贵,她便说丢就丢了,陛下也不会允许的。
唉,他默默叹了口气,这位娘娘,与那位娘娘,是不同的啊。
……
…………
离开掖庭的时候,月亮是缺的。
又是缺的啊,她这般想着,她十六岁入宫,十八岁离宫,两年时候,最美好的年华,都花费在这里了。
趁着夜色,他她们一行四人,消失在黑暗中。
第二日,掖庭很热闹,相当热闹。
容兰诺一早醒来,便接到暗卫密报,说是姜妃娘娘不见了,连带着姜妃娘娘的两个贴身侍女,还有九岁的三皇子,容栀,也不见了踪影。
看着屋里的摆设,什么都没有变,只是人去楼空,他来回踱了几圈。
没有,什么都没有,连封信都没有给他留下。
运气,雕花圆桌在他的掌下,碎成木屑,“派人找,给孤把人找回来!”
姜姜,你身上,到底隐藏了什么,竟然能,消失得如此无声无息。
再看到那道梨花粥,是在雨妃的手上,她娇声道,“陛下,您尝尝,这是臣妾特地为您做的梨花粥,消火,降暑。”他突然恍然大悟,原来,梨,竟是,离,你,竟是要告诉孤这个?!
“啪……”
粥被打落,他第一次和雨妃发脾气,“以后,别把这个,弄到孤的面前来!”
姜姜离开容朝,一路带着容三,从南边的海国,走走停停,一直到了天岐皇朝境内,才打算安定下来,在闹市开了家医馆。
然而,那人派来的暗卫还是将她抓了回去。
再后来,容三杀父弑君,她阻止不及,本以为容三那孩子会看在她曾对他有恩的面子上,放她离开。
然而,事实上,她却陷入了另外一场荒诞的噩梦里。
……
…………
“姜姑娘,阿离她的浮梦之术,是否已彻底地解了?”
“我酿的这种酒,亦是得了扶苏的提点,如今用来治愈扶苏的记忆紊乱之症,也算是因果。”
姜姜起身,将床榻边的位置留给黑袍男人,嘱咐道:“陛下你守着她吧,她很快便会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