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中,贵妃急得差点挠头,到底是谁在她耳边说话?
自从上次被刺客刺伤,大病了一场之后,再醒来时,便时常会有这个声音出现在她脑海里。
贵妃全身无力,软乎乎地趴在床榻之上,浑身热得难受,扭来扭去。
炀帝揽着怀中女子,他知道离怀姝与沈素是师兄妹,自小一道长大,两人感情甚好。
但他不曾想到,离怀姝已然入宫为妃,甚至为他诞下公主,心底却仍旧满满当当地住着她的师兄。
他是天岐之主,四海之内的一切,皆属于他。
与他同床共枕的爱妃,无论是她的身子,亦或是她的心,都应该只属于他一人。
那茶的效用的确很好,离怀姝这才喝下多久,已然这般主动,双颊似醉着,红晕撩人。
她向来排斥他定碰她,若是她醒来之后,发现他当着她心心念念师兄的面,碰了她,会有怎样的神情呢?
炀帝很好奇,而此时,怀中人还不知危险地朝他笑了笑。
“……嘿嘿……是你吗?……师兄?”
离怀姝当着他的面,呢喃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然而就是这若有似无的低喃声,将炀帝的所有理智扯成碎片。
他不该唤她阿姝的,这个名字,承载了他年少时,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他愿意赐她阿姝之名,是她的荣耀。
然而,离怀姝,她不配。
“离怀姝,是你逼我的。”
药性作用下,神思恍惚的贵妃,蹙了蹙黛眉,很久没有人这般唤过她了,好像师兄生气时,才会连名带姓地吼她呢。
分明是师兄先做错了,他那么轻易就放弃了她,害她过得好辛苦。
师兄,你什么时候才能来带我离开呢?
我等了好久好久了……
“……师兄,你终于肯来我梦里啦?你再哄哄我,再哄哄我,我就原谅你了……”
——
踏入灵犀宫门时,沈素心里其实已然生出了一丝疑惑。
云胡道长怎会突然让他与小丫头相见?那封信,此刻仔细回想,总觉得哪里有一丝违和……
宫檐之下,沈素脚步猛地停住,殿内似乎隐隐传来喘息声。
道术修为强劲的沈素稍微一用心,便听清了所有。
听到小丫头受伤,连日的奔波,赶回皇城,绷紧的心弦在那一刻,被狠狠扯断。
——这是小丫头的灵犀宫,炀帝贵妃的寝宫。
沈素脚步踉跄地离开,气血上涌,灵力在体内乱窜,喉咙猛地冒出一丝腥甜。
他多么希望并未入宫走这一趟,如此,便不用直面这些年来,被他刻意忽略的,鲜血淋淋的事实。
他的小丫头,已经嫁给了别人……
沈素打赢了天岐与莘罗海盗的最后决战,获封沈国公,是天岐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沈太尉。
然而,天岐太极殿上,文武百官纷纷感受到,炀帝与沈太尉之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而随着日子一点点过去,贵妃临盆的日子,不久之后,也将在万众期待中,到来。
因为沈素班师回朝,而平静了五六个月的天岐朝堂,再次波澜暗涌。
琅琊萧氏的萧远山、定州盛氏的盛老侯爷,赵太傅,陇西郎氏,各族势力,纷纷静观其变……
姝贵妃究竟是否会诞下一位小皇子呢?
沈太尉又会站在哪一边?
无数双眼睛盯着沈太尉,突然有一天,散朝之后,百官看见,沈太尉举着圣元小公主,在宣政阁旁的花廊里抓蝴蝶。
——
沈素自己也没有想到,豆丁点大的小奶娃娃,竟然如此胆大,胆敢独自一人跑到宣政阁附近玩耍。
沈素记得,云胡道长曾向他提起过,这个小奶娃娃是早产,所以身体底子有些弱。
然而沈素瞧着,小丫头虽然年少时不靠谱,当了娘亲,却将小奶娃娃照顾得很好。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眨着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瞅着他,奶声奶气地问:“我是阿离,你是谁呀?”
沈素蹲下来,与小娃娃平视,抬手摸摸她的小脑袋,“小阿离,我是你太尉伯伯。”
自那之后,心思敏锐者,似乎嗅到了什么,知道了沈太尉的选择,应当是站在了贵妃娘娘一派。
有人欢喜……有人愁……
但对于沈素而言,不过就是有个可爱的小奶娃娃,喜欢缠着他玩耍。
不过,小奶娃娃并非时常出现,散朝之后,他若是想见到小阿离,全凭运气。
有时候,沈素会在兜里偷偷藏一些小玩意,都是街头巷尾的孩童们喜欢的小食,等着偶遇小阿离,投喂她。
如云胡道长曾告诉过他的,小阿离特别喜欢甜食。
沈素投喂几次之后,慢慢发现,其中有一种蜜枣糕,软糯可口,甜而不腻,是小阿离最喜欢的。
“太尉伯伯,你喜欢吃肉包子吗?”
小阿离歪着小脑袋,高兴地向他发出邀请:“我娘亲蒸的肉包子可好吃啦!太尉伯伯你喜欢的话,我下回给你带!!”
“不,太尉伯伯和小阿离一样,喜欢吃甜的。”
沈素将小奶娃娃扛到脖子上骑大马,在宣政阁外的花廊里溜达,讲故事逗她玩,特别是小奶娃娃喜欢的云猫捣蛋记。
“太尉伯伯,小云猫真的听得懂我们说话吗?”
那只小云猫白白的确很聪明。
被小奶娃娃一问,沈素想到陵光山谷里的那些日子,神色暗淡,蓦地,问小奶娃娃:“小阿离想要养一只云猫吗?”
小奶娃娃高兴极了,喊得很大声:“喜欢!!”
“那太尉伯伯送你一只,好不好?”
“嗯!好哒!!”
但小阿离没能等到她的太尉伯伯将一只小云猫送到她的身边,南境的幽木国煽动西境百姓一道反叛天岐……
三个时辰后,自领军以来从无败绩的沈太尉,再次披甲上阵,率领五十万大军,直奔南境战场。
——
自从出谷,已近六七年,沈素已是天岐军中,一声可号令三军的沈国公。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虽然幽木国崛起于天岐南境,与道门关系匪浅,但南境战场于沈素而言,并不足为惧。
令他日夜担心的,反而是胤都皇城,那一座灵犀宫中的状况。
算算日子,再有三个多月便是贵妃临盆之日,几乎是过鬼门关一场,若是此时,心怀叵测之人,试图从中动手脚……
贵妃不一定能够抵挡得住。
萧道韫身为后宫之主,更是不可能纵容有人成为她所生之子的威胁。
恰在此时,许久未见的云胡道长,深夜之中,出现在南境战场,沈素的营帐内。
“大徒弟呦,老夫是特意来与你告别的……”
云胡道长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松,甚至还开了玩笑:“哎呀,老夫要是能生出你这般的亲儿子,便好喽!!”
然而,沈素却听出了其中的不同寻常,直接了当地问,“可是族内发生了什么?”
闻言,云胡道长惨笑了一下,“老夫啊,自诩看透人心世事,一手卦算,可窥天机,然而,人心哪是容易算得准的……”
眼见当年陵光山谷内,仙风道骨的道门高人,如今却被世俗之事,缠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沈素直觉大事不好,沉声追问:“是当年师父您算出的汝阳离氏大劫?”
“大徒弟呀,老皇帝教出了一个好儿子。”
帝皇的权谋驭下之术,十成十的厉害。
云胡道长拍拍大徒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小丫头并未有孕,一切都是炀帝的安排,两头骗……骗老夫与他联手,帮他向琅琊萧氏设套,以莫须有的皇子为饵,逼琅琊萧氏对小丫头下手,到时,便可以伤害皇嗣为由,将琅琊萧氏连根拔起。但老夫低估了炀帝对汝阳离氏的戒备……他真正联手的,是琅琊萧氏……大徒弟,你以后会知道的……”
沈素从未想过,事实竟然是如此骇人听闻。
然而……
炀帝不惜以皇嗣为棋,连贵妃的生死都能拿做赌注,怕是针对的,只比云胡道长所透露出来的,还要更深……
炀帝难道想将整个天岐的世家豪族全部赶尽杀绝?
天岐豪族皆经营数百年,早已深入天岐皇朝中枢,与皇朝的一切息息相关。如此大动作,必然会伤及天岐根基,炀帝究竟疯到了何种地步,才会选择在南境幽木国有乱,西境又动荡连连之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云胡道长显然不愿多说,他此番腆着老脸来寻这大徒弟,只是身为汝阳离氏族长,已然护不住整个家族……但他还是小丫头的父亲,当年强行将那小丫头送进天岐后宫,已然彻底伤害到了两人的父女之情……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劝服那生性执拗的小丫头,并且也愿意出手相助,护那小丫头一把,普天之下,怕是只有他这大徒弟一人了。
“大徒弟啊,老夫求你一事,千万要护住阿姝和小阿离!”
话音未落,云胡道长又恢复了一贯的不着调,颇为感慨道:“我在你胤都的府中留了一样东西,你到时自己去瞧。”
他那小女儿,从小被沈素惯坏了,笨手笨脚,也不知是用了多久,费了多少的心思,才做好的那件袍子……
若不是他那小女儿不太愿意搭理他,他瞧着针脚刺绣的手艺不错,还挺想让她也给他这把老骨头做一件的呢!
幽木国突袭军营,鼓声雷动,沈素本欲追问得详细些,却不得不先率兵抗敌。
临出猪长之前,沈素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云胡道长,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南境幽木国之乱未定,无论炀帝打算做什么,大约都不着急动手。”
“师父,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此刻,站在沈素面前的云胡道长,似乎已经不再是那个世人尊崇的道门之首,而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老人。
老人家摆摆手:“得了得了,赶紧去把那些逆贼绞杀干净,老夫不傻,知道如何应对。”
主帐帷幕落下,老人家的手冰凉至极,无人之时,喃喃自语:“汝阳离氏,或许本不该入凡世,陷入这权欲的无底深渊……或许,当年汝阳离氏大败其他山门时候,早该有所警醒,及时避世……若真是那般……或许,大徒弟啊,你和老夫那小丫头,还真能白首偕老,顺遂一生呢……”
倏地,老人家长叹一声,“做都做了,哪里来那么多可是呢……”
——
天岐南境幽木国的叛乱,着实花费了沈素不少心思,本以为很快便能平定,一打便是两个多月……
云胡道长从南境军营离开之后,胤都皇城里便再没有消息传出来。
沈素试图用陵光山谷的传信方式联络灵犀宫,但每每皆如石沉大海,杳无音选。
待沈素终于打下了南境最重要的一座关隘,得以整军喘息时,胤都皇城突然有消息传来——
炀帝二十九年,初秋,汝阳离氏被告发谋逆。
姝贵妃嫡亲兄长连同皇城禁卫军统领夏侯栖,胤都尉闻舍人,起兵逼宫。
因炀帝事先得知消息,将计就计,于神武玄门设计捉拿一干叛党,姝贵妃嫡亲兄长死于围剿,其他人等被活捉。
同年,姝贵妃离氏,被炀帝一纸诏书囚禁与灵犀宫,而后,下诏立中宫皇后,琅琊萧氏嫡女萧道韫之子,为储君。
立储君的昭书一下,天岐皇朝上下,皆为哗然。
同时流言蜚语闹得沸沸扬扬的,是姝贵妃听闻长兄起兵造反,受惊过度,难产生下一子,幼子早夭。
然而,饶是失去了汝阳离氏作为靠山,姝贵妃似乎也并未彻底失宠。
吸引人们得出如此结论的,是其姝贵妃的封号,连同圣元公主,均未遭到废黜。
——
流言有真有假,但却有一件事,铁板钉钉。
炀帝早对俘获大批民心的汝阳离氏不满,忌惮数十年,终于出手拔掉了心头的尖刺。
炀帝自此,应该能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了。
——
沈素如论如何也想不到,时隔六年,他们的再次相见,竟是这般疮痍满目的情形。
西境的骚乱,沈国公拿出国公府的所有积银,助西境百姓开垦荒地,种树牧羊,西境百姓有了盼头,哪里还愿意跟着南境幽木国乱来。至于南境,南境幽木国被沈国公打怕了,乖乖地奉上和谈契约,恳请退兵……
沈国公再次打了胜仗,为炀帝抵御了一次威胁天岐皇朝的叛乱。
凯旋之时,沈素得到了炀帝设宴犒劳,被邀请前往摘星楼,路过花廊时,一名宫女偷偷递给他一个肉包子。
宫女瞧着四下无人,躬身恳请道:“贵妃娘娘请沈国公移步灵犀宫。”
——
昏黄烛光之下,贵妃沉静端坐于帘幕之后。
虽然因被囚禁,而换上了粗布衣衫,但仍纤尘不染,双眸清澈淡然。
眼前端庄清雅的女子,与沈素记忆里,那个活泼灵动的小丫头两相重合,直把沈素心底深处的一抹酸涩生生扯出。
在沈素恍然间,贵妃朱唇轻启:“一别多年,师兄过得可好?可实现了当年的雄心壮志?”
大殿之中,帘幕之外,沈素平静低首,长长的睫毛掩住褐色眸子:“……你希望我过得好吗?”
离怀姝似是觉得答案意料之外,怔愣了许久,才重新开口:“师妹自然是希望师兄有妻有子,功成名就的了……”
恐怖的寂静,只剩偶尔灯花爆出的细微声响。
沈素尽力克制着他想一把将他的小丫头拥入怀的冲动,敛眸追问:“恨我吗?”
闻言,离怀姝也比避讳,认真回想了许久,朱唇轻启,声音平平淡淡,双眸似古井无波。
“为何要恨师兄呢?……师兄自小尽心尽力地照顾师妹,师妹早已将师兄当成亲人看待……既然是亲人,亲人之间,为何要谈及恨?……若是真的要恨,也是师妹该请求师兄不要恨我才好,如今回想起以前,才晓得……”
“当年,陵光山谷中,是师妹年少无知,时常调皮捣蛋,给师兄添了不少麻烦。”
“阿姝,我们之间,非得这般说话么?”
闻言,陡然之间,帘幔内的贵妃倏地站起身,淡然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贵妃咬牙,愤怒道:“不然呢?我们之间,该如何说话?不如由师兄亲自来示范一二?”
半个月前,有负责押运粮草辎重入南境军营的副将,提起灵犀宫姝贵妃时,说得最多的,便是炀帝的荣宠。
纵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也丝毫不为过。
此刻,灵犀宫大殿无人,往日的宠妃宫殿,人来人往,华灯璀璨,如今,说是冷宫,或许连冷宫都不是。
沈素曾以为,他与阿姝这辈子怕是不能再见了,就算再见,沧海桑田,也总有些隔阂。
然而,实际上,阿姝还会对他发脾气,那么……
或许,阿姝没变,他更是不曾变过,哪怕隔了一道帘幕,他们还是他们。
“阿姝,其实,过去师父送来的四季衣袍,都是经由你的手,是么?”
……
班师回朝后,沈素回府之后,最先的动作,便是找出云胡道长口中,留在他府中的那一样东西。
是衣袍,是一件,云胡道长明明白白告诉他,出自阿姝之手的衣袍。
小秘密突然被拆穿,贵妃腾地炸毛,“你怎么会知道的?!”
话音未落,贵妃立刻了然,她又被那总爱自以为是的老爹坑了一把。
“我们回陵光山谷去吧,阿姝,带着小阿离……”
贵妃闻言,蓦地撩开帘幕,难以置信地望着沈素,“你说什么?”
沈素一步步上前,这句话,六年前,他便该说出口的。
身为沈氏嫡公子的责任,他已经完成了,至于所谓的,逐鹿中原,称霸天下……
他从来没有兴趣。
“我会待小阿离如同亲生女儿一般,我们回到陵光山谷去,还有其他汝阳离氏族人……”
沈素轻轻扯起嘴角,那抹笑,落在离怀姝的眸子里,仿佛春日阳光那般温柔和煦。
她听她的师兄承诺道,“我会想办法,救出汝阳离氏族人,就像师父曾经希望的那样,汝阳离氏避世……”
离怀姝眼睁睁地等着沈素朝她越走越近,却在一步之遥,沈素即将牵上她的手时,蓦地往后退了开来。
——“你若想扶苏好好活着,便给朕乖乖地留在灵犀宫,不要妄想逃开!!”
言犹在耳,离怀姝狠了狠心,挑了最恨的话,仿佛利箭,准确无误地扎进了沈素心口。
“……我还是有一点喜欢秦炀的……我不想走……”
她被炀帝当做一幅会动的画像,挂在灵犀宫数年,也看清楚了很多东西,比如,炀帝不会动手杀她。
那个独坐太极殿帝位的男人,已经杀过她一次,绝对不会再有勇气,承担失去她的痛苦。
至于汝阳离氏,沈素并未从繁盛时的汝阳离氏得到任何庇佑,如今汝阳离氏落难,也不该平白无故,让沈素掺和进来。
——炀帝根本从未打算放过汝阳离氏,从他甚至选择联手同样对帝位有所威胁的琅琊萧氏联手,便可见一斑。
闻言,沈素无奈地盯着面前佯作镇定的离怀姝,“阿姝,你撒谎时,会有捏手心的小动作……”
“不可能的!你从前没说过!”
话音未落,离怀姝才反应过来,是沈素在诈她……
数年不见,她的师兄好像变得更聪敏了,心思弯弯绕绕得可怕,她根本不是对手。
“我给小阿离带了蜜枣和梨糕,是她喜欢的。”
沈素将两包油纸放到离怀姝手中,郑重嘱咐:“阿姝你不要觉得会连累我,汝阳离氏谋逆一案,我会想办法……”
当年沈老国公被诬陷谋反,亦是他一手平反。
如今,胤都太极殿上的那一座帝位,无论上面的人是谁,都免不了要拿谋反来玩弄驭下之术。
——他倒是想试试,在炀帝心中,汝阳离氏、沈国公府,究竟哪一个更是他的心头大患。
不知为何,离怀姝心头忽地一紧。
今日,她与沈素的见面,实在太过容易。
若是有人早就发现了竹琴去找沈素来灵犀宫一见,正等着她自己个儿往里跳呢?
——
竹琴奉命将沈太尉送到灵犀宫外,四下瞧着无人,便大着胆子说出了一件事。
“贵妃娘娘以为她瞒得很好,但根本不是的……汝阳离氏灵女……”
竹琴特意压低了声音,“奴婢偷听了陛下与皇后娘娘的谈话,小公主身怀灵力之事,陛下已经知道了……”
沈素师从陵光山谷,自然知道汝阳离氏灵女……
然而,汝阳离氏已数百年未出现过灵女,为何偏偏是小阿离?
小阿离,不过是个爱吃甜食的小奶娃娃,让她承担起,‘药’的责任?
竹琴悄声请求:“此番汝阳离氏谋反,当夜,皇后娘娘便率人在灵犀宫找出了巫蛊娃娃,说是贵妃娘娘暗行巫蛊之事谋害陛下!!但事实上,奴婢亲眼瞧见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做的,可陛下一句也不相信奴婢说的。”
竹琴说完便要拜下,求沈素相救,沈素一把扶住她:“那个巫蛊娃娃呢?”
“被皇后娘娘派人送到国师大人的雎月宫了。”
闻言,沈素只觉得事情远远不像单纯一桩谋逆案那般简单,为何会牵扯上巫蛊?
牵扯上巫蛊,必然会将雎月宫拉入计划,变数更多。
炀帝若想在天岐境内彻底铲除道门,唇亡齿寒的道理,雎月宫的国师亦是修道之人,怎么束手旁观?
“汝阳离氏灵女一事,到此为此,你不可再与人提及,哪怕是你家娘娘也不行。”
沈素轻拂衣袖,递给竹琴一枚黄符,吩咐道:“将此符缝在小阿离的贴身之物上,可保她暂时无忧。”
目送沈素离开之后,竹琴一人紧攥着那枚黄符,收敛了满脸的焦急。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竹琴恭敬回身,请示道:“国师大人,奴婢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这时,一身墨绿色长袍的公子摇着竹扇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啪的,国师大人将扇子一合,敲了敲竹琴的头,满意道:“对于沈素而言,如此便够了,沈国公知晓了那位圣元公主的身份,本公子倒是要瞧瞧,他会如何做选择……至于炀帝,你找个机会,让那位圣元公主,在炀帝面前露出灵力……”
竹琴瞪着大眼睛,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国师大人您的意思是,让炀帝与沈国公两人,不和?”
“他们两人什么时候和过了?”
国师大人不屑嗤笑:“离怀姝活着,那就是他们两人之间,永远的一根刺。”
“嗯!竹琴明白了,反正不管如何,陛下与沈国公,都不能联手就对了!”
国师大人叮嘱了一句,“你照顾好离怀姝,完成本公子交给你的事,其他的,别管。”
竹琴乖乖点了点头,末了,还不忘拍个马屁:“国师大人您当年献舞的那一步棋,可真是厉害呢!”
国师大人笑着打趣:“……也要炀帝心中有愧,本公子才有机可乘呢。”
话音未落,国师大人摇着竹扇,摸了摸自己的脸,嘲讽地笑了:区区一副皮囊而已,竟然困得住那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