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封密函被炀帝死握在手里。
“你还是见了他,就凭你,也配背叛朕?”
“朕倒是要看看,沈素究竟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
沈素原本的计划,是以解散沈国公府为筹码,与炀帝谈判。
然而自从竹琴告诉他,炀帝在意汝阳离氏灵女之后,又牵扯上了雎月宫的国师大人,沈素发觉他应该漏掉了什么。
然而,还没等他调查清楚,汝阳离氏谋逆一案,炀帝亲自定罪,汝阳离氏全族,共计五百六十七人被诛。
同时,诛九族,与汝阳离氏有姻亲的顾氏、夏侯氏、闻氏等,合计二千五百六十一人亦被诛杀。
独独留下了姝贵妃,及彼时还年幼的小公主。
汝阳离氏全族被灭的当晚,沈素被炀帝一纸诏书,召进太极殿。
“朕从来不喜欢道门中人,他们掌握的道术符诀,根本不受太极殿的掌控,只要他们想……”
炀帝身着朝服,正襟危坐于帝位之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沈素,带着胜利者的得意:“他们随时可以用道术符诀,了结天岐皇帝的性命……沈国公,你是否想过,若是有人向他们许下了更好的承诺呢?若是他们想自己坐到帝位上来呢?”
“挑起战乱,他们轻而易举。”
沈素反驳:“可事实上,汝阳离氏入世上千年,向来将天岐百姓放在首位。”
“你说得没错,甚至他们不惜牺牲每一代灵女,助我天岐皇朝永世昌盛,绵阳不熄……”
炀帝打量着沈素,深深觉得沈素不该被一女子所困,他该有更大功业,甚至可以与平分江山,他一较高下。
“但我天岐皇朝,给予汝阳离氏的,难道不够多吗?”
“与皇族相差无几的尊贵地位,权势,财富……”
炀帝冷冷地笑了一声:“沈国公你在外征战多年,应当知晓百姓是如何称呼汝阳离氏的吧?”
“——救世的神仙啊,救苦救难,甚至私自刻上雕像,摆在家中祈福。”
“那么她呢?你杀了她全族,有没有为她考虑过?”
沈素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盯着炀帝,一字一句地问:“云胡道长早有避世之意,你却利用汝阳离氏一族,与琅琊萧氏,乃至朝中各大天岐豪族,平衡对抗……卸磨杀驴,都不至于灭掉汝阳离氏九族!!”
“至少,朕留了离怀姝一命。”
炀帝怜悯地俯视着沈素,施舍一般:“不如这样,沈国公若是能够收服天岐西境之西的乌桓国……”
“——朕便放离怀姝母女离开胤都。”
沈素不信炀帝会如此慷慨,但他给出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以乌桓国换离怀姝与小阿离,沈素只能答应。
……
…………
随后的两年,为了攻入乌桓皇城,沈素苦心布局,挥斥方琼,剑指乌桓,付出一切,包括康健的身体。
攻克乌桓国第一关隘狼凌关时,多年前,沈素与道门中人那一战中受的伤再次复发。
随军大夫又一次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看到沈素孱弱的模样,随军大夫冷声道:“沈国公,你若再来一次,我便要吩咐军中将士直接给你备棺材了!”
脸色苍白,几近透明的沈素,斜靠着软榻,长发随意搭着,状似漫不经心,拂过玉盏边沿。
氤氲热气模糊了眼前的事物,沈素低声道:“姜大夫不必过多担心,我早已命人备下了一口紫檀棺材,也留好了遗书,为沈国公府众人准备了去处……到时,还烦请姜大夫您多多看顾着沈国公府众人……”
“我已为姜大夫备下足够的诊银,够姜大夫一生无忧了。”
随军大夫悄悄撇过脸去,声音沙哑:“沈国公你说什么呢!我老姜大夫是那种爱财之人么?!”
“我晓得你是为了早日将贵妃娘娘从灵犀宫里带出来,但你也要想呀,若你真的没了,贵妃娘娘知道你是为她而死,她还能毫无负担地活下去么?你们啊,情情爱爱的,我老姜大夫是弄不明白呦,但我呢,懂得一个道理……”
随军大夫捻着花白的胡子,感慨道:“要么,你能做到永远不让对方晓得你付出了什么……要么,某些你以为的对她好,其实会给她带来负担,那就不是真正的对她好喽……别问老姜大夫是怎么知道的,我啊,惨痛的教训呢!!”
末了,随军大夫又笑嘻嘻地说:“不过,既然你都将诊银安排好了,老姜大夫我便笑纳了吧,不然怪不好意思拒绝的。”
沈素无奈,了然一笑:“姜大夫说得很是,我不该让,她,有太多负担的。”
……他还记得云胡道长教授功课时,曾提及,人有七情六欲,既好,又不好……
那时候,沈素还不太明白,如今倒是能看破一点了。
这连年的战打下来,天岐西境之西,都知道沈国公沉稳睿智,仁爱贤明。
起初听到时,并无多大的感觉,但听得多了,他不禁生出一血奇怪的念头来,他当真要放弃整座沈国公府吗?
他一手将风雨飘摇中的沈国公府,重新带至天岐的权势之巅。
若是他愿意,他的沈国公府,甚至可以与天岐太极殿分庭抗礼,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难道不够有吸引力?
可是每当此时,沈素总会听到陵光山谷的呼啸寒风,听到小师妹高高兴兴地唤他师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
那一抹笑,已经在他骨血里生根发芽,渗进神魂,再也拿不出来。
“沈国公,老姜大夫我还是觉得奇怪哈,炀帝至今没有废掉贵妃娘娘的封号……”
随军大夫熬着药汤,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盯着沈素,担忧道:“若是你打下了乌桓,炀帝反悔了,你怎么办?”
“那就杀了他。”
杀意在军帐中弥漫开来,沈素已经浑身背满了人命罪孽。
若非担心招致胤都太极殿无穷无尽的追杀,让阿姝与小阿离后半生永远奔波在逃亡路上……
他根本不在乎是否再多担一个,弑君的罪名。
如今他变成了这副残忍冷血的模样,不知再见阿姝,她会不会认不出来?
若是她认不出自己,或是她,那日说她喜欢炀帝,是真心的,那么他该怎么办?
……
不管之后如何,乌桓国还是要打的。
天岐西境之西,气候酷寒,乌桓国人拼死抵抗,军中开始出现了许多其他声音。
有人开始骂沈素,为了功名富贵,拿战/争当做手段。
只有沈素自己清楚,他做这一切,背后的原因。
只是因为很多很多年前,有个傻乎乎的小师妹,端着一碗汤,怕叨扰他的休息,在雪夜里站了一晚。
差点把她自己冻成重病了,怀里的汤,还是暖的。
……
沈素果然只用了一年多,便一步步打到了乌桓国都城。
这座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由机关大家输子亲手建造起来的,历经战火却仍屹立不倒,是乌桓皇权象征的皇城。
乌桓国破那一日,沈素快马加鞭,日夜不停地赶回了胤都皇城,求见炀帝。
——
沈素与炀帝,两人在摘星楼相见,两个几乎平分天岐江山的男人,无声对峙。
四目相对,空气中暗流涌动……
“乌桓国,朕也曾经亲自率兵攻打过,却坚硬如铁城,根本无法撼动。”
此番赞叹,炀帝倒是真心实意,“云胡道长的亲传弟子,果真名不虚传,沈国公亲自出马,一年多,便拿下了。”
“她呢?”
沈素只关心他一路狂奔回来,心里想着的那个人:“你答应过,会放她们母女离开胤都。”
“啊,没错,朕答应过的。”
炀帝恍然大悟,倏地,笑了一下:“不过,你来晚了,离怀姝已经死了。”
沈素如遭雷击,怔愣半晌,“…………”
“沈国公不想问问,离怀姝为何会死?又是谁杀了她?”
炀帝见沈素缓缓回过神来,鹰目杀意满溢:“无论是谁,不管是何原因,谁杀了她,我必要他下地狱向他赔罪!”
沈素语气阴狠,与外表的温文儒雅,全然不同。
炀帝突然觉得好奇,不知想到了谁,像是问沈素,但又像是质问他自己。
“既然如此在意她,为何还要任由她嫁与他人?”
“我只希望她一生顺遂,若是我给不了她,那便将她送到能护她一世之人身边。”
炀帝听见沈素语带后悔,凄哀,“——我原以为你是那人,却不曾想,我错了,错得离谱。”
心底最深处的柔软隐隐作疼,沈素怒道:“与阿姝的婚事,是你亲自求的,可你最后竟违背了誓言!”
“杀她的人,不是我。”
离怀姝于他而言,是失而复得,是上天的垂怜,他不会杀她的。
至少,不会让那样的女子,在他手中,再死一次。
炀帝棱角分明的英俊容貌,浮出一丝怪异的笑意,陷入了一段回忆。
……
登基不久之后,天岐南境爆发反叛,秦炀率军平定幽木国叛乱,途中,路过汝阳离氏。
暂住于汝阳离氏山门的大半个月,秦炀没想到会遇到那样一个女子。
专门为秦炀而设的款待宴会之上,觥筹交错,舞乐声响,有一盛装华服女子上台献舞。
舞毕,女子袅袅侧身行礼。
暂代汝阳离氏族长之责的离怀琅,在一边抱歉道:“小妹性情活泼,总是喜欢胡闹,还请陛下不要见怪。”
人人都说汝阳离氏出绝色佳人,听闻花台上的献舞女子是汝阳离氏的嫡小姐,秦炀便来了兴趣——到底能有多美?
因而,秦炀含笑邀请道:“不如请离小姐前来一聚?”
多年前,秦炀本有幸能够与这位汝阳离氏的嫡小姐一见,但却因战场之事而失之交臂,此番,或许能了却一桩遗憾。
“能得见龙颜,是小妹的荣幸。”
离怀琅做了个请的手势,秦炀望着从花台上款款走下来的女子,不过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目光。
虽隔着白纱,但他见到她之后,秦炀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是她……就是她……他的阿姝,回来了。
当日宴会上,众人皆见天岐皇帝一声不吭,猛地起身离席,没有回头。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只有秦炀他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不然他所有的理智便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秦炀自出生于天岐皇族,时时刻刻都面临着选择,朋友敌人,忠诚背叛,进攻防守……爱……或者不爱……
一丝一毫的差别,都会令他顷刻之间,走向不同的结局。
他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再无后悔可能的一步,之后,无论对错,他只能一路往前。
秦炀并非没有试过,在察觉到他错了时,立即停下,回头纠正错误,然而,一瞬的犹疑……
隐匿周遭的无数敌人,便会群起而攻之,迅速将他杀死。
秦炀只能继续走下去,错了?
也只能错到最后……
说服自己,亦说服世人……
当初,他的选择,就是对的。
遇见离怀姝之前,秦炀也曾对一人没有回头,曾经有个小姑娘,凄怆悲凉,泪如雨下地望着他。
——“你走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秦炀分明知晓她性情刚烈,却还是选择决绝离去,所以,他与她,擦肩而过,再也没有后来。
不曾想,十多年后,当他终于杀死所有兄弟姐妹,登上胤都太极殿的帝位,手掌至高无上权力时,竟有人将她送了回来。
可他最终也没有留下她,好似当年他无法留下那个小姑娘一般。
离怀姝独自一人,带着诸多谜团,死在了灵犀宫的一场大火里。
……
“沈国公,或许有人告诉你,是朕要她以命换命……”
炀帝正色,盯着双目阴寒的沈素:“但你若是信了,你永远也只能成为幕后真凶的一颗棋子。”
……
流言纷纷传开,有人说,姝贵妃因长兄谋反一事,畏罪自杀;也有人说,是炀帝后宫其他妃嫔下的毒手;甚至还有人说,是炀帝亲自将姝贵妃鸩杀,因为姝贵妃与外男私通,被炀帝逮了个正着……
但天岐胤都的太极殿上,满朝文武所见,却是,沈国公以太尉之职,与炀帝相安无事数十年。
直到炀帝驾崩,二皇子秦绝登基。
——
圣元十一年,距离夏至已过两日,亦是扶苏一行人抵达定州,暗/访定州盛氏之后。
这日深夜,扶苏根据两日来收集到的线索,决定夜探定州盛氏老宅。
——
是夜,万籁俱寂,又是一场暴雨如注。
漫天雨幕里,定州盛氏的东院里,老树的繁密枝桠间,默然隐匿着的两道身影。
一男一女,两人静静凝望着那扇贴着囍字的窗扉上,摇曳烛火映照出来的剪影,那是一派旖旎的洞房风光。
那对新婚的夫妇是十三四年前,定州盛氏的盛泓,与沈氏的小姐,沈长乐。
郎才女貌,无论谁瞧见了都得称赞,好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至于扶苏为何会在此围观两人的新婚之夜,还得从两个时辰前说起……
——
扶苏穿过盛府雅阁,沿着树影憧憧的无尽廊道径直往前,到一株百年老槐树下时右转,再走两百步,便瞧见一处院落。
根据裴卿卿的线索,此院乃是沈长乐多年前的居所,花墙青砖,枝头零星几朵红花与秋风纠缠,摇曳不停。
扶苏继续往前,在门口看见一朴素典雅的匾额——长乐小院。
周遭颇为荒凉,更是连守卫巡逻都无。
扶苏抬手便推门而入,门板咯吱咯吱,惊起院中一群欢快蹦跶的小喜鹊,呼啦啦飞了个干净。
“有喜鹊?看来本夫人我,终于要走好运了!”
扶苏还挺高兴,想着赶紧找出沈长乐之死的真相,尽快远离盛府,思及此,不由勾着唇角笑起来。
环顾四周,扶苏的浅笑却凝固唇边,几乎将整个长乐小院翻过来,却只是一座萧条破败,长久无人居住的小院罢了。
荒凉感扑面而来,扶苏一时恍惚,暗躇:如今这盛府里,还剩下谁,是真心在乎沈长乐身死真相?
难道,真的要去找盛寂帮忙?
蓦地,叮叮咚咚,一声脆响,扶苏循声仰头,冠盖如云的老树,虬髯般的枝桠上,挂着一串铜铃,是一只白鹤。
怎么会有白鹤铃铛?
扶苏惊诧,风过,铃响,她抬手欲将那一串铜铃抓在掌心,却因太矮,一下够不着。
身后,有人伸出了一双手,替她将那一串白鹤铃铛取了下来。
扶苏只觉脊梁发冷,身后那人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寒意,太熟悉了,太熟悉了!是他!
扶苏猛地回头,有微凉的风踏着花香而来,惊醒来人手中提着的那一串白鹤铃铛,孜孜不倦地发出清脆的泠泠声响。
男人墨发玄冠,深邃而冷硬的剑眉星目,不怒自威。
一身银线黑袍,衣襟和风猎猎,脸色却是毫无血色的苍白,身形颀长,却反而显得他愈加清瘦。
——哪里是要有好事到,根本是流年不利,怎地,就偏偏遇见了这位混账。
扶苏怔了半晌,男人双手环臂,与她不过咫尺之距。
四目相对,扶苏直觉男人那双凌厉的星目里,有如锋视线在她身上凝滞,眸底似乎极快闪过了一种情绪。
然而,未待她深究,男人却轻描淡写地丢给扶苏一句嘲讽,将她从里到外劈得外焦里嫩,七窍冒烟。
“你来找盛泓?”
很奇妙的感觉,扶苏腹诽,她与他分明十年未见,但却好像根本没有分开多久,甚至两三日前,才刚刚传过口信一般。
思及此,扶苏没好气地反嘲:“天岐之主的脑子就这样?我看天岐迟早要完!!”
他们一道在北山庭修习多年,她与盛泓的恩怨,老死不相往来都差不多,她怎还会万里迢迢主动找上盛泓?!
“总不至于是来找卫唤云。”
想来‘她和卫唤云’当年的那点破事,还真是传之甚广。
连向来深居简出的秦绝,都有所耳闻。
扶苏也没想到,她与秦绝十年后再见,竟然是在她半夜偷闯定州盛府,等等……
秦绝又为何会出现于此?!
若是先前,扶苏必定甩手转身走人,但魂泉里,秦绝说的那番话,还有母亲留下的绝笔信……
扶苏又很想问清楚,既然如此,她只能努力忽视与秦绝再见的那一点尴尬、不适,主动找话茬。
“我受人所托,来调查沈长乐之死的真相……你呢,你在胤都太极殿高高在上,突然微服私访?”
蓦地,扶苏想到什么,抿唇调侃道:“采选秀女,你是来瞅瞅定州有哪些漂亮女子的吧?”
话音未落,随之而来的是秦绝凄厉的咳嗽声,好似当场便能将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听得扶苏心烦意乱。
“大夏天的,就算今晚有风,你也不至于就受了风寒吧?病了?”
扶苏郁闷,抬手在袖中寻摸药瓶:“从前也不见你身子这般弱呀!药呢?哎,我药放哪里了?”
扶苏摸到一个青铜瓶子,旋开木塞时,指腹却不小心被划了一道口子,一滴血珠飞溅,恰好落在秦绝手中的白鹤铃铛上。
蓦地,飒飒秋风仍在吹拂发丝,锈迹斑驳的铜铃,泠泠不停。
一只白鹤虚影仰天展翅,光芒大盛,将扶苏与秦绝笼罩其中,不知来由的一股大力,扯着扶苏与秦绝直往下坠!!
扶苏怔怔盯着秦绝的脸,两人贴得极近,温热的鼻息纠缠不断。
扶苏似乎闻到了秦绝身上苦涩的草药味,想来,秦绝并非突然感染了风寒,而是,最近一段时日,都在喝药。
待落地之后,发觉他们仍在定州盛氏的东院里,只是,却是十三四年前的长乐小院,老树仍旧枝桠繁茂……
而他们两个,似乎并不是他们自己,而是正在扮演,十三四年前,同样围观了一场洞房花烛夜的两人。
——秦豁和卫唤云。
秦豁乃炀帝八子,向来是富贵闲人,在扶苏记忆里,秦豁更是秦绝坚定不移的追随者,俗称,狗腿子。
至于卫唤云,按照扶苏所知,此刻的卫唤云,应该正怀着盛寂,不久之后,便会临盆。
如此变故,本该诡谲恐怖,但扶苏与秦绝却都接受得很坦然平静。
只是,从贴着囍字的窗扉透露出来的两道剪影,很是旖旎……
秦绝以手握拳,挡在唇边重咳了两声,沉声问道:“你还看?不怕伤眼睛?”
扶苏重遇秦绝后,第·不知道几·次,气结。
“…………”
在寂寥暴雨声中,秦绝默默撑起伞,为身旁的女子遮挡掉所有劈头盖脸而来的水珠。
倾盆雨幕里,树叶飒飒作响,甚至连脚下立足的枝干,都跟着颤动不稳起来。
伴随着电闪雷鸣的许久沉默后,秦绝抬手捂住了扶苏的双眸,沉声道:“……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秦绝你怎么还是如此不讲理?!”
扶苏郁闷,然而,突然一瞬,扶苏却神情呆滞,对秦绝的话恍若未闻,只不断呢喃着一句话。
“……秦豁,他说过的,他说……他心悦我……”
夜幕下,秦绝的脸几乎快融于黑暗,晦暗不明的眸底,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怒意。
这是,当年,真正的卫唤云对秦豁说过的话么?
那一串白鹤铃铛,倒是真有趣。
蓦地,秦绝口中亦不由自主地冷哼了一声:“或许他的确心悦你,但他从未起誓,仅钟意你一人。”
扶苏,亦是‘卫唤云’,垂眸,无奈失笑,是,是她蠢得无可救药,竟以为盛泓是她绝望里的那根救命稻草。
殊不知,盛泓才是将她推入更无望深渊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