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目不能视物,扶苏猛地清醒过来,陷入一片漆黑里,脑海里的春宵苦短,红烛帐暖却愈加清晰。
院中正是风声疏狂时,雨气袭骨,冷得她直打哆嗦。
“秦绝,你瞧见盛泓发间的那根簪子了么?”
扶苏提起,回想拜堂情景的秦绝这才注意到,那是寒玉莲叶簪。
——据说此玉簪有阴阳两簪,取并蒂合和之意。
盛泓的那支自然是阳簪,但新娘,亦是沈长乐,她髻间并未有阴簪。
所以那支属于女主人的阴簪在哪里?
扶苏与秦绝面面相觑,倏地,扶苏再一次不受控制地说出了当年,卫唤云所言。
“他太狠了,他戴着那支簪子娶别人……”
狂风暴雨里,扶苏—‘卫唤云’攥紧了掌中物,轻笑了声:“我祝他,不幸福。”
呼啸的风雨声里似乎夹杂着一声玉碎,铿锵决绝。
秦绝陡然明白了那阴簪在谁手中,他扔了伞,几乎是下意识地试图阻拦,但仍旧是晚了。
秦绝紧攥住身旁女子手腕,力道之大,他手背青筋浮现,但那半根断玉簪在他面前穿透了女子的掌心……
血肉翻滚,满手鲜血淋漓,鲜血的腥气渐渐在雨雾中弥漫开来,刺激着秦绝仅剩不多的理智。
“离扶苏!!你是不是真的想死?!”
怒喝之后,秦绝又觉得无奈,此刻的扶苏,不是扶苏,而是卫唤云。
只见扶苏—‘卫唤云’低头默然不语,不多时,传来隐忍的呜咽。
秦绝不管不顾地将浑身湿漉漉的女子揽入怀中。
但仅仅一瞬间,秦绝只觉得他隐忍了整晚的满腔杀意,在此刻彻底一败涂地。
秦绝—‘秦豁’发狠似的摁着小姑娘的后脑勺,将她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些,哑着声,揭晓了残忍真相。
“你怎么才能明白!!盛泓他对你的那些好,都是他骗你的!”
话落,秦绝—‘秦豁’似乎还觉得不够过瘾,故意附到扶苏—‘卫唤云’耳畔,压低了声嗓,嘲讽道:“……卫唤云,你不如来猜猜看,十个月后,会不会有盛泓的儿子或女儿……从沈长乐的肚子里爬出来?子孙满堂?白头到老?”
一阵难耐的沉默,久到秦绝—‘秦豁’为自己恶意满满的话而有些后悔时,扶苏—‘卫唤云’却突然仰首,盯着他……
雨水模糊的脸上,柔柔弱弱的美人,唇角那抹硬挤的笑意比哭还难看。
半晌,秦绝—‘秦豁’听见扶苏—‘卫唤云’问他:“人心怎么能那么善变呢?”
秦绝突然觉得莫大讽刺,这句话,很多年前,亦是他想问扶苏的,只是,到底还是没能问出口,结果……
却在此夜,因为误入一处白鹤铜铃里的困境,从扶苏的口中听到。
人心究竟为何善变?
秦绝漠然:“并非人心易变,而是总有人,随意给出承诺。”
扶苏咬了咬牙,突然觉得面前的男人,不该给出这个答案,腾地,扶苏清醒过来……
“当年,秦豁或许没能回答卫唤云的话,所以,这段剧情,卫唤云没能进行得下去。”
扶苏盯着秦绝,倒是秦绝的答案,令她并不意外。
她知道的秦绝,重诺,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借着此次机会,试探试探秦绝,那封绝笔信?
然而,此地的剧情又开始了,根本不给扶苏反应的余地。
扶苏—‘卫唤云’努力地回想盛泓问她是否愿嫁他为妻时,脸上的神情,但越想,她却越是恐慌……
她不记得盛泓那时的模样了,她满脑子都是一身大红喜袍,与沈长乐拜堂的盛泓。
盛泓那张温润俊逸的脸上,情深如许,含笑牵住了沈长乐的手。
春风得意,风光无限的盛泓,似锐器,狠狠扎进了她的灵魂深处,疼得她无法呼吸。
‘卫唤云’哀声喃喃:“秦豁,我好难受,我还怀着他的孩子,他却迫不及待地娶了我视为亲姐妹的沈长乐……”
沉默的‘秦豁’抬手轻柔抚摸着‘卫唤云’的脊背,像安慰无家可归的流浪小孩,烟嗓低沉,别有蛊惑味道。
“我知道你不甘心,那么,唤云你打算如何?”
“秦豁你说得对,他骗我,盛泓骗了我,我要他……”
那些固执地不愿承认的真相,此刻被‘卫唤云’自己一遍遍地重复着,最终撕扯下了她用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坚硬外壳,委屈积攒到巅峰值,‘卫唤云’终于忍不住,猛地咬住‘秦豁’肩膀,泪腺彻底崩溃。
“盛泓他不能这么骗我,他欺负我,我要他付出代价……秦豁你帮我,你帮帮我……”
……
暴雨越下越大,‘秦豁’的脸始终沉浸于阴影里,闻言,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
“好,我会帮你,帮你讨回公道。”
——
夜色里的定州大城,以夜色下的疾风骤雨,恭迎着凛冽深秋的抵临。
世间万物,沧海横流,无人逃得过命运齿轮的残酷倾轧。
——
隔日,晨曦初升,定州盛府的葳蕤楼内,檀香缭绕。
扶苏斜倚着小楼栏杆,剥完葡萄正欲往嘴里送,却瞧见侍女春花满面春光地捧着个木盒进来。
“夫人您刚才没去前院真是可惜!您是没瞧见呦!”
春花端上木盒,扶苏懒洋洋抬手示意她先放下,继续说前院怎么了。
“长乐夫人貌美温婉,与咱家侯爷站在一起呀,金童玉女似的呢,真真是般配极啦!连老夫人都难得笑得合不拢嘴呢!”
“是吗?他们都这么满意沈长……咳咳,长乐妹妹呀?”
扶苏捏着葡萄,远眺着那座掩映于半山腰密林的院墙阁楼,暴雨不再后,是一派凉爽的秋光正好。
双眸渐渐朦胧,扶苏知道这是该转换到‘卫唤云’模式表演了,但她还是抓紧机会,故作心平气和地问春花。
“长乐妹妹如此嫁入盛府,今日你瞧着她,可有觉得委屈?若是她觉得委屈,我该去安慰安慰她的。”
“夫人您不必担心,春花瞧着长乐夫人不是个爱拔尖捻酸的,她既然已经说了,入了咱盛府的门,只在东院住着……”
春花打开木盒,取出里头的绒花,劝道:“昨日的婚事,外头也不知道,您呐,还是盛府的当家主母,谁也越不过您去!更何况,夫人您如今还怀着身子的,若是生下一个嫡公子,长乐夫人自然再也争不过您的啦!”
原来,沈长乐与盛泓成婚一事,并未过明路。
扶苏恍然大悟,难怪连裴卿卿都说,沈长乐是卫唤云死之后,盛泓的续弦……但此刻的卫唤云尚未临盆产子,盛泓却已与沈长乐洞房花烛……其实,沈长乐早就是定州盛府的二夫人,只是外头无人知晓吧了。
胤都沈府,竟然容许堂堂沈氏小姐,如此委屈求全,无名无分地跟着盛泓?!
扶苏沉默了。
春花见扶苏面色不渝,不由得赶紧打哈哈:“夫人您别忧心了!!咱们来瞧瞧这些,这是长乐夫人专门为您准备的呢!她进了盛府的门,要尊称夫人您一声姐姐呢,您快瞧瞧,这是皇宫里头的云梦香囊呢!”
春花殷勤地将那木盒捧到扶苏面前,高兴道:“我听说,光是这香囊里头的一片香叶,就值千金呢!”
谁说沈长乐唯唯诺诺,毫无主见了?!
扶苏暗怒,她以前真是看走了眼,沈长乐跟在卫唤云身边,受人欺负了,亦都靠着卫唤云出手帮她……
然而转眼之间,这‘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招数,沈长乐用得也不赖嘛,刚进盛府,立刻收买人心了。
想来沈长乐甘当散财童女,大手笔散钱做人情也不亏,毕竟十三四年以后,定州盛府上下,个个都是沈长乐的得力手下。
思及此,扶苏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木盒里的东西,那香囊的确绣工精湛,云梦叶的独属香气,更是锦上添花。
“胤都皇宫里头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极好……只不过,真心与否,并非以礼轻或礼重来衡量……”
突然,此刻扮演身怀六甲的‘卫唤云’,扶苏的胃里没来由地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偏偏此时春花还捧着那木盒凑到她面前来,扶苏不想再多看一眼,挥了挥手,随意便送了个人情。
“春花你从小伺候我,劳苦功高,我瞧你挺喜欢这云梦香囊的,便送你了。”
“真的吗?!”
春花抱着木盒激动得两眼发光,千恩万谢道:“夫人,我发现您最近不乱发脾气之后,真的变得温柔了好多呢!要不是夫人您的模样没变,我还以为您不是从前的夫人,而是换了个人呢!”
闻言,扶苏心底咯噔一下,春花能够察觉得出来,她并非真正的卫唤云?
是她扮演得还不够努力吗?若是真的被此处的人拆穿,她并非卫唤云,会有什么后果?
只是,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一串白鹤铜铃将她与秦绝卷入此处,是阵法吗?若是阵法,他们该如何找到生门出去?
扶苏将手伸出竹窗外,迎接晨雾里,点点斑斓曦晕在掌间跳跃。
“大概是我做了个梦吧,梦里死过一次,那是一段无边无际的漫长黑夜,痛苦非常。”
“大约是因那个梦,所以,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呢?”
——
扶苏此言半真半假,但卫唤云的确在不久之后便会过世。
据说,还是病重而亡。
但说来也不知是巧合,亦或人为,连卫唤云头七未过,盛泓便着急向外宣布的续弦沈长乐,却也是病重而亡。
突染风寒,不治而亡。
很有意思的死亡方式呢!
——
“夫人您别太担心,那只是个梦啦!您现在不是好好地嘛!春花会保护您!咱侯爷也会保护您的!”
盛泓想保护的是沈长乐吧,应该还有那个她进入此处古怪之地,却还未曾谋面的月谨夫人。
月谨夫人也算是定州大户人家的侍女闲聊中,最为羡慕之人了,从一个孤女,被盛老侯爷认为义女,成了盛侯爷的义妹。
后来,又得了盛侯爷青眼,一跃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定州盛府的月谨夫人,高高在上,锦衣玉食。
扶苏微笑,颠着今早刚刚送来的笺帖,挑眉道:“不如出去散散心,瞧瞧咱们定州大城,英俊又帅气的少年郎呦嘿!!”
——
定州大城每年夏日都会与隔壁琅琊大州一道举办马球赛,由琅琊萧府与定州盛府牵头。
扶苏收到的笺帖便是这一年马球赛的邀请函。
虽然不知道卫唤云当年是否受邀如约参加了,但扶苏还是想去瞧上一眼,若是她未算错,有一人,应当也在马球赛中。
果不其然,入座之后,扶苏所期待的几人,纷纷到场。
在原本真正发生了这一场马球赛的十三四年前,那时候的扶苏,刚刚被炀帝赶出胤都皇城,正在天岐北境凉州做小生意。
扶苏很好奇,每年盛夏时节,定州与琅琊大州联合举办的马球赛上,会不会有人提到她?
昨夜暴雨,却未能阻挡今日决赛,三场两胜后,最后赢家将得到琅琊萧氏所出的彩头,炀帝钦赐的揽月玉玦。
——
扶苏领着春花落座时,郊外草场已然很是热闹。
扶苏环顾周遭,场上各色人等一览无遗,她扫视打量许久,既有熟悉故人,亦瞧见了些生面孔。
但却是颇有些意外地,扶苏看到了萧晞,琅琊萧氏嫡出的大小姐。
人声熙攘鼎沸的草场边,如鹤立鸡群般,萧晞着一袭浅绾罗裙,外罩着银白的毛绒狐裘,眉眼如画。
她不知正与身旁的友人说些什么,浅笑倩兮,举手投足间娇柔温雅,如沐春风。
春花为扶苏剥着松果,欣喜道:“哇唔,萧小姐也从胤都皇城赶回来了呢!今年的马球赛好热闹呀!”
的确,作为蝉联北山庭数届的美人排行榜第一的美人,萧晞向来深居简出,如弦月般遥不可及。
而且,萧晞刚刚与炀帝长子,穆候定亲,已是铁板钉钉的穆候夫人,将来说不定还是东宫太子妃。
她的出现无疑为这一场马球赛,锦上添花,顿时,在郊外草场上,引起了一阵不小的动静。
参赛的队员们愈加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恰在此时,似乎是扶苏的视线太过灼热,萧晞终于感觉到不对劲,朝扶苏所在的这顶帷帐狐疑地看过来。
萧晞见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竟是盛泓的夫人,卫唤云,不由微愣,她向来不喜欢草场此等嘈杂之地,怎会出现与此?
但萧晞也很快便回神,对着‘卫唤云’温柔友好地笑了笑。
见状,扶苏微微颌首,亦回萧晞以一抹再热情不过的笑意,然而手中的核桃,早已被她捏得粉碎。
“夫人您别动,您这手上的伤还没好全呢,我来就剥就好啦!”
春花掏出手帕擦掉扶苏手上的核桃碎渣,好奇道:“夫人您为何不去找萧小姐聊聊呢?上回萧小姐送您的那副药,您喝着不是觉得很舒服么?咱要不要过去与萧小姐聊聊,问问她手里还有没有那副药?您与咱侯爷,很久没有同房了呀!!”
陡然被春花的直白噎住,扶苏默默地翻白眼,她猝然成为‘卫唤云’,不仅拥有了本属于‘卫唤云’的显赫家世,与暗潮涌动的盛氏后宅生活,同时亦得接收‘卫唤云’性情,一举一动,都得符合‘卫唤云’的模板才行。
然而关键问题在于……
自她与卫唤云之间发生那件事之后,便再无往来。
卫唤云成为盛泓之妻,到底该是何模样,她心底完全没有数!!
若是等会儿萧晞找来,与‘卫唤云’聊得深奥晦涩,极其难懂的……闺阁女子话头,她哪里交得出正确答案!!
扶苏委屈,谁知道扮演‘卫唤云’,还得跟在北山庭一般,担心交白卷呀!!
“夫人您快看!是秦豁公子!是秦豁公子呀!”
突然,春花激动道:“秦豁公子也来打马球赛啦!不知道秦豁公子会不会赢呢!!”
闻言,扶苏暗躇,看来秦豁与卫唤云有交情,是公开的。
——她当年在北山庭中,怎地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她还以为秦豁与卫唤云根本不认识呢!!
“我伤的是手,眼睛又没瞎!”
扶苏无语地敲了下桌案,转移话题:“春花呀,这一堆人抢一个破球,要不咱们来猜猜谁赢?”
“虽然我觉得要支持咱们定州!但是夫人我听说呀,今年琅琊大州请了个顶顶厉害的马球高手呢!”
“哎呀!会不会就是秦豁公子呀?!!”
扶苏微笑瞧着春花笃定的模样,轻描淡写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秦豁与琅琊萧氏的关系,一向很好,特别是他与萧晞的关系。
但此时,秦豁早就成了秦绝扮演的‘秦豁’,也不知道,这一场马球赛,究竟会如何发展。
——
这边厢,扶苏与春花的闲话刚落,那边厢,锣鼓铛铛铛地重重敲响。
赛事正式开始,定州大城与琅琊大州的两支马球队伍依次出场。
今年两队人马的装束较之以往大为不同,定州大城为黑色骑装,覆黑色面具;琅琊大州着月白骑装,覆白色面具。
一黑一白,鲜明对峙。
不多时,第一回合的比赛已然来到最紧张处。
扶苏亦跟着屏息凝神,全神贯注于场上如火如荼的激烈角逐中。
只见那定州大城队伍里的有位男子频频得分,应该便是春花所言的顶顶厉害马球高手。
扶苏视线之内,只见那男子骑马挥杖,身形矫健,疾驰如电,连连进球,打得敌方毫无还手之力。
堪称得上一句,马球场上所向无敌。
扶苏数次与那名男子眸光对视交汇,总觉得与他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毫无犹豫,立刻确认了他便是秦绝。
半晌后,扶苏打定主意,等会儿休息时,她必得找机会去寻秦绝聊聊,或许他另有收获。
然而,就在身着黑色骑装,覆黑色面具的秦绝即将再进一球,结束第一场比赛时,意外陡生!
一名身着月白骑装的男子突然杀出,手挥着球杖直奔那黑衣男子。
电光火石间,两匹疾驰中的马轰然相撞!!
月白骑装男子挥舞着球杖击中秦绝的头部,秦绝骤然从马背跌落,草场上翻滚了几圈后,一动不动。
牙白骑装男子下马上前,朝着秦绝又狠踹了一脚,但在场观赛的众人眼中,身着黑色骑装的男子,已经动弹不得。
……
当着她的面动秦绝,秦绝好歹也是她二皇兄,是当她死的吗?!
……
瞅见身旁的夫人撸袖子,春花急道:“哎!夫人您去哪儿呀?!那地方危险!!”
将着急跳脚的春花抛诸脑后,扶苏疾步往场中央奔了过去。
秦绝受袭的瞬间,扶苏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但被她忽略了。
秦绝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或许会有一种可能,是扶苏最不愿见到的,秦绝头部真的受了很严重的伤。
身陷于这座是三四年前的定州大城,于扶苏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唯一与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秦绝,此刻生死不知……
扶苏一下慌张起来,紧攥着掌心,是满手的冰凉。
全场哗然,不少贵公子、高门小姐们从帷帐中。出来,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那人,是死了吗?哎呀,难得出来走走,真晦气!”
“那打人的是谁呀?故意的吧?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月白骑装是琅琊大州的球队,那么,必然是萧潘张陶,那四位中的其一呗!”
……
…………
在一众事不关己的围观私语里,只见帷帐里奔出来一浅烟沙碧襦裙的夫人,愤然怒斥。
“还傻愣着做什么?!叫大夫啊!!”
萧晞不由得回头朝那位夫人多看了一眼,是卫唤云,气势汹汹,正朝着伤人的男子狂奔过去。
卫唤云向来娇滴滴,总是一副温婉端庄的模样,何时,眼角眉梢,竟然如此灵动狡黠。
不过一转眼功夫,萧晞没有多想,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伤人男子脱下白色面具,赫然是——盛泓?!
“盛泓你这个混账!输不起就别玩!!竟然出手伤人!你还要不要点脸了啊你!!”
等等,骂人的是卫唤云?
萧晞闻言,错愕不已,满心满意都是盛泓的,她认识的那个脏话都不会半句的——卫唤云?
然而对于扶苏而言,此刻,她无暇多管旁人如何想,秦绝头破血流,气息微弱,她被吓坏了。
大夫还没有来,扶苏只能用她那半吊子医术,先给秦绝搭脉诊伤。
扶苏半跪于地,待探骨确认秦绝并未骨折,这才命春花帮她扶着秦绝的肩膀,颤着手取了腰间瓷瓶。
幸好她虽因白鹤铃铛到了此处,成了‘卫唤云’,但身上的东西却没有少。
扶苏倒出一粒白色小药丸,硬是塞给秦绝。
直至此时,大夫才扛着软榻姗姗来迟。
扶苏总算松了口气,将仍处于昏迷的秦绝扶到软榻上歇息。
“没想到,你与秦豁的交情不浅呐。”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扶苏循声抬眸,正见儒雅斯文的盛泓地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神色难掩嫌弃。
扶苏很是困惑不解,盛泓身为定州大城的盛侯爷,竟然在琅琊大州的马球队里?
——今年琅琊大州请了个顶顶厉害的马球高手,难道不是与萧晞交好的秦豁,反而是盛泓?
——但秦豁为何会出现在定州大城的马球队里?
——这是十三四年前,秦豁原本的选择,还是因为,如今的‘秦豁’出现,改变了剧情的进展?
扶苏头疼得很,偏偏‘卫唤云’此时陡然上线,扶苏不受控地鼻尖一酸,红了眼眶。
‘卫唤云’满心屈辱,质问盛泓:“月谨不够,沈长乐不够,你还想要如何羞辱我?!”
盛泓似乎没想到,‘卫唤云’竟然会说出这番话,一下愣住,而扶苏已经察觉到,‘卫唤云’又消失了。
盛泓目光在扶苏与秦绝两人之间来回,蓦地,继续意有所指地问:“秦豁这条哈巴狗,巴巴地跟着你这么多年,看来,总算是感动你了……赛场之上,摩擦总是难免,秦豁不过受了点皮肉伤罢了,怎么就把你急成这样了?”
周遭围了一圈看好戏的,虽然盛泓没有明言,但‘卫唤云’确确实实,为了秦豁不惜痛骂自己的夫君。
扶苏勃然大怒:盛泓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如此羞辱自己的正妻,简直不知所谓!!
她必须要找回场子!!
思及此,扶苏怒道:“盛侯爷!你暗箭伤人!你还有理了?!”
盛泓微怒,面上却仍是温文尔雅:“卫唤云,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见状,扶苏怒气腾腾,死死拽住盛泓衣领,骂道:“大庭广众之下,你不觉得自己像个伪君子吗?!你才应该觉得羞耻!!”
“卫唤云……怎么……他真是你相好啊?”
盛泓凑到扶苏耳边,仿佛看挑梁小丑一般,低声嗤笑道:“你如此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替秦豁主持公道?”
“那得问你自己了呀,盛侯爷,你觉得你的头顶绿了吗?”
扶苏连声冷笑,凑近了盛泓,低声问道:“猜猜看,若是我抖出盛府东院那位,兰陵卫氏会作何反应呢?”
盛泓愤然,猛地掀起松开手,扶苏却故意站不稳,摇摇晃晃地,佯装是被盛泓一把推开,砰地跌倒在地。
引得春花,哇地一声哭出来:“侯爷您小心些,夫人还怀着身孕呢!!”
盛泓剑眉高扬,缓缓扫过草场周遭围观的每个人,语气淡然,但分明是在叫嚣。
“本侯伤人了吗?在场诸位,有谁看见本侯伤人了?!大可站出来作证。”
偌大的草场,突然间死寂一片,好像全体俱被施了噤声的法术。
……
秦豁虽身为炀帝八子,但因生母身份低微,他本人又不受炀帝重视,因而根本没有丝毫皇族子弟该有的威信。
在扶苏的记忆里,她被炀帝赶出胤都皇城时,秦豁似乎犯了极其严重的错误,被炀帝贬为庶民,流放至定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