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冥冥之中,天道早已安排好的一切……
可惜,此时此刻,华孟道士毫不知情。
为了拉拢黑衣男人,黛蓝道袍湿透,随时警惕着地宫陷落的道长,只得耐心解释。
“赤蟒全族怨灵消失以后,蛇山地宫之内……便再无长生不老法阵的踪影……唯一掌握线索之人……”
华孟道士沉声:“只有榛阁主你……”
……
…………
哪怕一头雾水如少年云秋,至此,亦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大概……
——
这座蛇山地宫里,千年之前,曾布有一处法阵,可令凡世中人与传说中的神仙一般,长生不老。
然而……因为十年前,一次催动法阵的失败,长生不老法阵彻底消失于蛇山地宫,踪影全无。
不仅仅如此……
法阵的催动失败更是放出了赤蟒全族怨灵,展开了肆虐/杀/戮。
至于那位十年前,阻止了那一场怨灵浩劫之人,便是此时此刻,他身前的这一位黑衣男人,榛阁主……
因此,黑衣男人,唯一与长生不老法阵有过接触的最后一人……
如此十年以来,奴兰国的复陆支宰相,还有投靠了奴兰国的天岐道士,这两人始终不放弃寻找长生不老法阵……
直到,他们认定了黑衣男人定能助他们寻回长生不老法阵,找上了黑衣男人帮忙。
——
少年云秋记得清楚,黑衣男人怀中所保护着的那位白衣女子,此刻,正沉睡于白骨泉水镜中……
长生不老法阵,似乎便是治愈那位白衣女子身上重伤,向黄泉冥狱抢回生机的,唯一的,一次机会。
……只是……
华孟道士与奴兰国的复陆支宰相,耐着性子说了这么许多,始终未提及长生不老法阵的真正线索……难道……
十年前的赤蟒全族怨灵杀人一案,便是长生不老法阵的线索之处?
不明所以的少年云秋正思索连连,碎石轰然倒塌,吓得少年云秋循声回望,竟然连石屋屋顶都开始坍塌。
“十年前,只有你从怨灵赤雾的围剿中活了下来。”
沉默多时的复陆支宰相终于再次出声,“榛阁主,你在怨灵赤雾中央,可看到那最后一字黑棋,落于何处?”
黑衣男人扫了石屋中央的那一局残棋,心中疑团的最后一环倒是被补上了。
——为何身为千年前,修复长生不老法阵之人,复陆支却无法依照法阵形符,再重新绘制?
——为何奴兰女皇偏偏选中了天岐与奴兰交界的姑珩山,建造了如此庞大奢丽的地宫,并在此开坛设阵?
“长生不老阵法的祭台,只能设于地宫某处,而眼前这一方青石棋盘,是开启祭台的钥匙,对么?”
黑衣男人亦捻起了一枚黑棋,指间紧捏着,力道之重,几欲将其碎成粉末。
“十年前,本君的确于怨灵赤雾中,见到了一局棋。”
此言一出,华孟道士吊儿郎当的笑意登时僵住,连始终阴阳怪气的复陆支都露出了一丝真心笑意。
两人十分焦急又期待,异口同声地问:“棋中黑子摆于何处?”
黑衣男人只是冷笑,既是自嘲,又是嘲讽眼前,活过数百成千春秋的难死之人。
显而易间,蛇山地宫于他而言已毫无意义。
毫无留恋,黑衣男人转身欲走,不经意间,余光却注意到了适才柳七消失之处的石板……
华孟道士、奴兰国宰相复陆支,两人齐齐欲言又止,黑衣男人尽数无视,转而环顾整座石屋的布置摆设……
整座石屋全部由打磨得平整光滑,光可鉴影的石板所堆砌而成,然而那些石料,无论质地或色泽都极其普通,普通得天岐境内随便一条大江大河岸边,随处可见,因而一开始,才根本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黑衣男人脑海中灵光乍现,姑珩山,不就是以一条溪流,隔开了天岐与奴兰的边界么?
被当成偷鸡贼时,萧虑曾憋屈辩解,他数次留下了几袋银子,可却都不翼而飞。
黑衣男人不禁思忖:萧虑留下买鸡银两之处,可不就是溪流边的一块青石板?
“榛阁主,你这是要毁约?”
华孟道士执乌木长笛,作势欲阻拦黑衣男人离开,面色一冷,提醒道:“榛阁主可别忘记,扶苏夫人还等着你救她呢!”
话音未落,黑衣男人指间射出一道黑影,其余三人目光齐齐投向黑影所落之处,却是青石棋盘中一处,随即,原本已是活局的棋盘,黑棋白子自行互相攻歼,黑白光影交错烁烁,众目睽睽期待中,原本处于地宫中央的树形高山。
仿照奴兰皇城那一座哀牢山而修铸的山峰,竟然从山底开始皲裂开来!!!
随即,山崩地裂,自溶洞倒灌而入的洪水湍急,犹如末世之象,地动山摇,洪水滔天,身形亦随之摇晃起来。
复陆支与华孟道士,两人大半生,也算见识过了沧海桑田,世事变幻,猛然见状,仍旧被震愕。
“祭台开了!!祭台开了!!赤公子!!”
复陆支那张阴森鬼祟的少年脸庞上,竟是露出了所谓欢喜雀跃的神情来,激动顾不上地宫四处碎石飞溅,随时可能被巨石砸成肉饼的危险,甚至连日渐僵硬的傀儡皮囊都顾不上了,径直奔往‘哀牢山’山脚刚刚敞露出来的洞口。
华孟道士反而极快地镇定下来,转身直直凝视着黑衣男人:“榛阁主这是隐瞒了什么?”
自从豫章郡结实了昭阳府的那一位府主——扶苏夫人,她身边始终紧随着这个戴了玄铁鬼面具的男人,寸步不离地护着。
华孟道士不相信,此时,扶苏夫人命悬一线,蛇山地宫的长生不老法阵是她唯一生机,眼下,法阵祭台终于显露出来,黑衣男人却如此无动于衷,简直比他主动放弃了‘再见灵雎’一面的机会,更来得不可思议。
黑衣男人沉默不语,只是远远望着那座四分五裂的‘哀牢山’出神。
华孟道士满心疑惑,总觉得愈发黑衣男人举止怪异,不由再次追问:“纵然白骨泉已为扶苏稳固了神魂,但对于扶苏,对于汝阳离氏后人而言,亦是一种苦苦煎熬。榛阁主,你若故意隐瞒了法阵的秘密,受害的可是扶苏。”
说话间,那座千年前,耗费奴兰女皇半生心力所造就的法阵祭台,终于在复陆支的欢呼中,显露出了真容。
无数的人,兽,堆叠向上,皆是一半鲜活宛若在生,一半森白尸骸,血肉撕扯得模糊,鲜血淋漓蜿蜒……
那些人骨,异兽骸骨,仿佛身处地狱,表情惊恐而悲痛,密密麻麻地簇拥成了一座祭祀高台。
湍急水流被染红,繁华奢靡不复,璀璨绚烂的珠宝玉石早已碎裂蒙尘……
隐约可见,猩红氤氲其中。
虽然猜测长生不老法阵有异,但华孟道士心头仍旧免不了一阵悸动,承载了他数百年祈愿,时已至此,终于要有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