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沈将军都要朕为天下苍生而考虑吗?”
太极殿上,是天岐之主,是普天苍生的圣君,亦是他沈玑木发誓永世效忠的帝皇。
帝皇如此反问,沈将军一时无言以答。
废掉琅琊萧氏皇后的御旨正捏在他手里,只要他奉着煊圣帝与御旨踏出身后宫门……
他效忠的陛下呕心沥血所一手造就的天岐盛世,必将再次陷入危局,苍生百姓必定再次困于纷飞战火的屠。戮之中。
沈将军无话,秦煊收回环视偌大太极殿宇的冷冽目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于下首的心腹功臣。
“朕连百年之后,与谁合葬一处,都无法抉择了么?”
闻言,沈将军忙不迭叩首请罪:“陛下!琅琊萧氏于天岐朝堂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萧皇后便触动琅琊萧氏反叛之心的那根弦,臣斗胆直言,于帝皇而言,有些人,是只能放在心底,决不能让旁人瞧见的,否则……”
“否则,那便是朕一生的软肋。”
沈将军发誓效忠煊圣帝,最初只是因为煊圣帝的公道之心,坚韧之毅。
他相信煊圣帝若无法为天下而妥协,收回废后旨意,那么,只可能是为了……那位住在摘星楼里的离姑娘……
沈将军风驰电掣一般思索,良久,终是找出了一个足以说服煊圣帝的缘由。
“陛下,离姑娘或许并不愿长困后宫方寸之地,她身怀天地灵力,本该自由如云似风。”
话音未落,秦煊苦笑出声:“这些年,谏台司那些老家伙派你来,果然还是有点脑子的……玑木啊,你说得很是……”
他的心上人,根本不在乎所谓天岐后位,她想走,想离开这座冰冷的吃人囚笼,很久很久了。
阿离忍受了断肠千针之痛,不惜分出离道长,亦要到皇城之外去瞧瞧,他将她困在他心里大半生,是时候放她随心了。
既然如此,他答应了……他是为了阿离能活得高兴一些,才放手的……
“但玑木啊,自朕之后,天岐皇朝的帝皇,绝不会流着琅琊萧氏的血!!”
秦煊手握一盏青瓷,轻拨茶盖,温润水汽袅袅升起之中,男人薄唇冷戾。
“北境凉州的战事快结束了,你从死牢提一名犯人,寻个时机,烧了摘星楼。”
沈将军随即的提醒,“那关在雎月宫的那位殿下呢?”
秦子昭么?
秦煊杀心骤起,但转瞬之间,却又想到了他的阿离,若是秦子昭真死在他手上,怕是阿离又要更讨厌他一些。
罢了,罢了……
“放了吧,将他远远地赶走,再也不要让朕见到他。”
闻言,沈将军猛地磕头谢恩:“陛下圣明!!臣领命!!!”
待沈将军离开之后,伴随着一声冷哼,青瓷在秦煊手中化成碎片。
尖锐碎片扎进男人掌心,冒出血珠,他却浑然未觉……
寒目蒙霜,淡然远眺,男人身披风雨,沥血筹谋,天道为苍生而计,却要牺牲迷笛谷,究竟有情?无情?
然而,男人却未曾想到,他看在阿离面上的一番手下留情,却是一场生机,是他与他的心上人,在轮回里得以再见之缘。
……
…………
秦子昭带着揽月玉玦潜回胤都皇城,入天岐宗山,瑶山神庙,以揽月玉玦寻到瑶山神庙之底的法阵——乾元抱朴阵。
汝阳离氏的每代灵女,都会生祭乾元抱朴阵,是天岐帝运的续命之药。
——
原本是满心雀跃听一场观音祭戏,到头来却旁观的是,她千年前所做的傻事。
与秦绝不欢而散,心中憋闷的扶苏回房后便闭门谢客。
然而,半夜时分,盛泓却身披风尘突然敲响了南院的院门,将春花吓得仿佛见了鬼敲门。
“夫人呢?”
倒是也不怪春花,自家侯爷平日里着实不待见南院的正妻,而‘卫唤云’今日早些时候还吩咐她将盛府小妾欺负正妻之事,随着她到当铺典当首饰,齐齐捅给了外头那些瞧好戏的平头老百姓,活生生叫他们看了盛府的笑话。
春花心中惴惴,自然是连说话都战战兢兢:“夫人吩咐了,不见客的。”
“我是客?”
一记寒如冰霜的反问,春花终于咻地清醒了,哭丧着脸奔上前撩开帘幕,做了个请入的姿势。
“侯爷在自个儿家里,自然是想进便进的!!夫人瞧了观音祭回来后,不知为何身子闹腾了起来,许是被腹中的小公子给闹腾的……侯爷您千万别跟夫人一般见识哈!!这不,夫人身子不爽利,到现在连正儿八经的晚饭都没用呢!”
一番这般那般地,盛泓头疼地想,春花这小丫头,适才他怎么没发现,她这般不安静?
圆月爬上柳梢头,满院清辉映秋桂。
进这一处白鹤玄境,活生生费了他好不容易修回来的灵力,盛泓疲惫得连连揉眉。
然而,当他听闻‘卫唤云’连晚饭都没用好时,还是先转回了府中后厨,亲手料理了那只刚送入府的太湖鲫鱼。
小火熬好鲫鱼汤,盛泓又提着食盒,穿过大半庭院,重新敲响了南院的‘卫唤云’房门。
——
扶苏其实并未休息,她正对着一盘残棋琢磨如今所面对的,千年后的天岐……
既然,本该在那一场舞之后,消散于千年前的她又入了轮回,事已成定局,她总该为自己争取点好处。
上一世被秦煊那混账坑得惨不忍睹,如今,她竟然成了他的后人,天岐皇朝的圣元公主。
只是,天道偏爱秦煊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混账竟是又成了天岐秦氏皇族,还再次登基为天岐帝皇,坐拥万万里锦绣河山!!
她一时三刻,不愿再见秦煊……等等,此一世,或许还是该唤他秦绝混账……
便只能多留于此白鹤玄境之内,先想明白了之后该如何行事再谈其他……
比如,白鹤玄境里的定州盛氏侯府,她瞧着景致还不错,倒是可以继续在小院中住下去。
思及此,当盛泓敲响了她的房门时,着实将扶苏狠狠吓了一跳。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盛泓想要做什么?
——该不会她今日命春花抹黑了他的名声,此刻,盛泓便来寻她麻烦了?!
扶苏莫名有些激动,可当盛泓唤她‘云云’时,扶苏却又瞬间觉得,从前的盛泓,烟消云散了。
“云云,鱼汤熬好了,你喝一点再睡。”
算了,她何必与美味佳肴过不去?
扶苏没有纠结,开门放盛泓进屋。
盛泓似乎真的只是单纯来送鱼汤的,沉默着为扶苏摆好汤盅碗匙,但扶苏对着盛泓,心底免不了又是一阵波涛汹涌。
哪怕她,‘卫唤云’与盛泓成亲许久,但极少有机会单独相处,更不用说,盛泓特意为她送一碗鱼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