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卿趁着神秘道士不注意,奔到火圈边缘,烈焰灼烤下,汗如雨落的裴卿卿却突然被一阵磅礴剑息振出老远。
“怎么回事?!”
身后有脚步停下,啧啧感叹,“那黑袍男人什么来路?连剑息自爆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都敢用啊?”
“什么法子啊?”裴卿卿对神秘道士满不在乎的看戏态度简直无语,没好气问道:“你知道火里发生什么吗?”
“肯定是你的扶苏被魇在梦境里醒不过来,那黑袍男人为救她,不惜牺牲自己呗!”
神秘道士擦擦汗,揪着裴卿卿的肩膀将人往远处拖,“其实,这也就是拖延时间而已,那白衣女子不醒,没有人打得过那一条巨蛇妇……有因才有果,你们这些红尘中人呐,总是爱自惹麻烦,像我无情无义,多好……”
落日西沉,小村落炊烟缭缭。
站在院门口,院子里的‘扶苏’已经与那温润端方的谦谦公子将苦楝小树苗种下。
两人皆被农活弄得灰头土脸,‘扶苏’指着那人哈哈大笑,端方公子无奈了,拿着帕子替‘扶苏’擦满头大汗。
“阿离,胤都来了秘信,父皇已经决定立我为储君。”
变故来得突然,‘扶苏’目露错愕,半晌才回过神来,却又只能故作开心地恭喜那人。
“那样实在是太好啦!!皇兄你那么厉害,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可我走了,我们阿离就不高兴了是不是?”
公子温润,捏了捏‘扶苏’的笑脸,吐舌头扮鬼脸地哄小姑娘笑,结果小姑娘反而忍不住红了眼眶,委屈地要哭。
“哎呦,我们阿离是爱哭鬼!”
那人一把将‘扶苏’抱起来,转了两圈,温声笑道:“很多年前啊,我答应过一个小姑娘……要陪着她一起游山玩水,一起把昭阳府的生意做到八荒大陆。既然我答应了她,我怎么能去当储君,登基做皇帝呢?”
‘扶苏’一脸茫然,被那人逮着机会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以后得听皇兄把话说完才好啊!!”
院门外的扶苏亦是怔住了,眼前一切,回温曾经的记忆,重新将她的心狠狠地剜掉一遍。
她的皇兄死了啊,死了十年了,他死时,她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可眼前,十二年前的扶苏——小姑娘破涕为笑,公子笑若朗月,抱着她,“这里才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
指尖不由自主地触上了柴门,扶苏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她想,只要稍一用力便能推开……
小小的院墙上种满了紫藤,郁郁葱葱的藤蔓间,开着一簇簇小紫花。
小院子显然经过了精心打理,与十二年后,只剩下满目疮痍的那一座苦楝院落完全不同。
此时此刻的苦楝院落还生机勃勃,院子北面有一座葡。萄架,葡。萄架下有花、有草、有泡茶的小桌子;院子西面是一块刚松完土的地,三三两两放着些葱姜蒜苗;还养了三只小母鸡,下完蛋后,咯咯咯满院子乱跑。
难以想象,不久后,藤蔓枯死,花草不见踪影,院里黄沙遍地,连他们亲手种下的苦楝树都成了…凶阵的阵眼。
站在院子外,扶苏注视着小院子,天色渐晚,‘扶苏’与那人在葡。萄架下的小桌上摆上了三菜一汤,还有两碗元宵。
白胖胖的元宵飘在碗里,热。腾腾地冒着酥油清甜的香气,‘她’馋嘴,急乎乎咬了一口,被烫得嗷嗷乱呜。
那人又气又好笑地捏了捏她被元宵塞胖的脸颊,无奈笑道:“多大的姑娘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是皇兄啦!”‘扶苏’鼓着脸颊,眯着月牙眼,含糊不清地笑道:“是皇兄煮的元宵太好吃啦!!”
“真的吗?”
那人显然不放心小姑娘再自个儿拿勺子了,端过她的碗,一颗颗元宵吹凉了才送到她嘴边……
“嗯嗯!当然是啦!不过要是再加点蜂蜜和冬瓜就好啦,冬瓜蜜馅的元宵一定很甜很甜~~”
扶苏看着她自己——十二年前的扶苏,笑弯了眼睛,享受得很。
“还说你不是小孩子,小孩子才爱吃甜的呢!”
话虽如此,皇兄还是无奈妥协了,答应道:“明年,皇兄给我们阿离准备冬瓜蜜馅的元宵。”
“嘿嘿~~谢谢皇兄~~有皇兄在,阿离才会是小孩子啦!……皇兄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做生意有多厉害呢!!”
小小的院子欢声笑语不断,求夸奖的得意小姑娘,垂眸失笑的温润公子……
院门外的扶苏,眼眶酸涩得发疼……
恰在此时,似乎有一道浅笑声在蛊惑着她,它说……
“进去啊,只要你进去,你就是院子里的扶苏,你的皇兄还活着,你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相守。”
“你等了十年,不就是在等这个机会吗?与你的皇兄重逢……”
“他连皇位都不要了,你却不肯留在这里陪他吗?十二年前,你如果留下,一切说不定都会不一样……”
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没有留下的人,是她…吗?
为什么?皇兄在这里,她又可以去哪里呢,对啊,皇兄在这里,他在这里……
亲眼目睹那人活生生地,重新站在她面前……温柔地唤她阿离……温暖地对她笑……在她挑食胡闹时,会假装生气地捏她的脸……还有……是唯一的,每年上元祭,都记得亲手为她煮一碗元宵,祈祷她来年平安顺遂的人。
手下一用力,苦楝院落的柴门应声欲开,只差一点点,那人闻声,几乎亦要朝她望来……
可是,她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耳旁传来一阵阵扑通扑通,像是心跳声,疯狂急促,渐渐地,越来越无力了……
谁的心跳声,她为什么会听得到?
额头一片冰凉,扶苏抬手抚住,缓缓仰头望向天幕,无星无月的夜空,倏忽落下雨来。
一滴,正好落在扶苏眉间,炙热而滚烫,扶苏一摸,竟是一滴血。
那一道浅笑声还在继续,只是略显急躁了一些。
“扶苏,你还不进去吗?错过这一次,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皇兄了。”
扶苏收回天幕上的目光,回望小院,那人正与‘扶苏’裁纸做花灯,耐心又温柔。
鲜红的雨越下越大,然而除了最开始的一滴,血雨却都安静地,默然避开了她,就好像,怕将她淋湿一般。
“我虽然总是不说,但我知道,他死了……”
扶苏默然收回了紧贴柴门的手,她脚下的沙地开始摇晃,苦楝院落登时像一张被卷进水里的画,颜色稀释模糊开来。
天旋地转之间,扶苏知道,魇梦开始失效了。
趁着梦境尚未完全消散之际,她不舍地回头,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人,眼角有泪滑落,扶苏自嘲地笑了笑。
她真是太过想念他了,竟能误以为是他回来了,这世上没有起死回生,又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