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扶苏故意为难地回头看了一眼昏睡的小可,继而回身拍拍小狐狸的小肩膀,语重心长,一脸郑重地对小狐狸低声嘱咐,“既然小狐狸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他叫做小可,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
顿了顿,扶苏又道:“瞧瞧他,为了找我,一路经历磨难,着实可怜。”
小狐狸眼尾蓦地一红,天都塌了哇……他,他来寻娘亲时,还特地挑了最好看的狐裘穿上,想着让娘亲喜欢他。
……可是……娘亲觉得躺在床上那只瘦皮猴,脏兮兮都是伤,更可怜,更需要她照顾吗?
本意只是逗逗小狐狸,结果小狐狸反应大大出她意料,扶苏一见小狐狸大眼睛红红,水雾弥漫,要哭了的委屈模样。一下慌了神,谁知未等她解释清楚,小狐狸却在见到径直跨过半壁墙,走进屋来的黑袍男人后,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榛伯伯!!娘亲!娘亲还有一个儿子呜呜呜!缺缺还有一个弟弟呜呜!”
黑袍男人顿步在小狐狸身旁,抬手揉了揉小狐狸的小脑袋瓜,垂眸间,面无表情地扫了扶苏一眼。
“哦…你又生了一个?”
咯噔一下,扶苏直觉黑袍男人声色不露的深眸底有一抹冷意,可待她仔细探究时,却仍是一如既往的波澜无惊。
“父,呜呜,榛伯伯,缺缺不是娘亲最疼的小孩了呜呜!!!”
不知为何,她的眼前,小狐狸抱着黑袍男人大腿,委委屈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此情此景,莫名叫扶苏生出了一种——其实小狐狸是在向黑袍男人告状的错觉,小狐狸是怕生的,他与黑袍男人,他们俩什么时候关系如此亲密了?
“哎呀,小狐狸别哭啦!再哭就成小花猫啦!”
扶苏半蹲下身,抓着小狐狸揉进怀里,揪袖口准备为小狐狸擦眼泪时,黑袍男人伸手给她递了张帕子,还带着淡淡馨香。
“缺缺有洁癖。”
“啊?哦!”
前面她四处奔波调查剥皮案时,他与小狐狸在院里留守,一定瞒着她发生了些什么!——连小狐狸有洁癖都知道惹!
她作为小狐狸认定的‘娘亲’,小狐狸都没告诉她呢,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吃醋了……
“谢谢!”
扶苏也不继续见外,收了帕子,小心给小狐狸擦着银豆豆,被她揽在怀里的小狐狸眼眶还是通红通红,但哭声却死死憋住了,小胳膊紧紧抱着她手臂,好似他一松手,她就要把他这只小狐狸给抛弃掉。
“小狐狸,我跟你道歉。”
扶苏擦完眼泪,亲了亲小狐狸的额头,抱歉道:“我刚才跟你开玩笑的,小可不是我的儿子,他只是受伤了。”
小狐狸眼睛一下亮起来,不确信地小声问:“娘亲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当着你榛伯伯的面保证,缺缺你是我唯一的小狐狸~我的小狐狸心那么软~”扶苏右手指腹轻轻戳了戳小狐狸的胸口,柔声哄道:“若当时你在场,见到小可伤得那么重,也一定不会见死不救,对吧?”
“嗯!娘亲是好人,缺缺也是娘亲的乖狐狸!”
哄小狐狸,出乎意料的简单。
扶苏不得不日常感叹一番秦绝命真好,那座冰冷彻骨的宫城里,竟然能养出如此可爱又简单的小狐狸。
拜托媚娘带着小狐狸去洗手准备用晚饭,扶苏又急急忙忙出了门,踏出苦楝院落数米远,才发现黑袍男人竟然跟了出来。
“你打算去找今晚住宿的地方?”
扶苏大方承认,适才,从郡南客栈回郡北的一路上,她已经四处留意空屋,却始终没人愿意借出一两间。
“若再找不到住宿,今晚,咱们几人只能齐齐窝在西边那间破损最小的屋子,我与裴卿卿他们不介意啦,只怕你不喜欢。”
话落,扶苏顿觉尴尬,毕竟黑袍男人算是她的救命恩人、故友,陪她破案也就罢了,还叫他住大通铺。
这就,过分了啊!
与黑袍男人并肩而行,扶苏尬笑着解释,意料之外,黑袍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却轻笑了声:“我不介意。”
话音未落,突有一人从远处朝他们招手,脚步匆匆一路跑来。
“扶苏夫人!扶苏夫人!您稍等一下,我有事与您商量!!”
那人个子不高,身形瘦小,瞧着,是个模样清秀的小书生。
小书生在扶苏一步之遥处站定,毕恭毕敬道:“扶苏夫人,我听说您在打听空屋,若您不嫌弃,可以到我家暂住。”
扶苏奇怪:“你是?”
小书生温温柔柔地说:“我是柳七。”
本以为,解决豫章郡剥皮案之前,不管愿不愿意,舒不舒服,他们都得在大通铺度过了,临了,却收获了一个意外之喜。
前来登门拜访,邀请扶苏等人入住的是柳七,三个月前被剥皮杀害的赵九郎的仆从。
但说是仆从,扶苏瞧着他,时常跟着赵九郎胤都北境两地来回跑,奔波劳碌,却细皮嫩肉,不像下人。
特别是他开口说话时,总是温温柔柔,莫名就叫扶苏好感大增。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郡里可都传言,数十人的剥皮案,是我们所杀。”
循声出门来的裴卿卿见此,柳七瞧着胆小,却敢干出请他们住进家里,如此胆大包天之举,觉得有点好玩,不由逗他。
裴卿卿故作阴气沉沉,沉声道:“你不怕,我们把你也杀了呀?”
“他们都已经愿意拿钱搬走了,夫人您何必多此一举,再杀他们呢?”
柳七温温柔柔地看着扶苏,语气却很笃定,“至于九郎,他的死,其实早有注定的。”
一个瘦瘦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扶苏更是对他口中所言‘早有注定的死’颇感兴趣,柳七那欲语还休的模样,分明赵九郎之死另有隐情,虽说不知道为何上次裴卿卿查探到他时,他闭口不言,此番却又突然主动找上门来。
扶苏决定,试一试,或许剥皮案,能从柳七此处突破一二。
于是乎,郡北入夜后,昭阳府众人用完晚饭,兵分两路。
扶苏吩咐向来稳重的媚娘照顾小狐狸,轻装简行,随着柳七回了他的家;另一边,扶苏带着裴卿卿按照计划出发。
只是扶苏没想到,今夜捉‘鬼’,乃昭阳府修建客栈的内部事务,黑袍男人竟也紧随其后,跟到了郡南客栈工地。
今夜无风,正月十五上元祭,一轮银盘高悬,月色凉如水。
郡南遍地黄沙,一堆又一堆,接连不断起伏的黄土堆,死寂一片。
最靠近豫章客栈的一黄沙堆里,扶苏憋屈地窝着,透过土坑坑口,歪着脑袋仰望星空,缓缓呼出一口闷气。
说好的月黑风高,杀人放火呢?
人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怎么还不提刀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