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桂嫂和成武听我叙述完门外那人的来历，都恨恨得咬牙切齿。
桂嫂往地上啐了口吐沫，大骂柳方融不要脸。成武更是起身拿了根棍子，扬言要把人打走。
我心里一阵温热。
敲门声不曾停止，远远地还听见一群人嚷嚷，让我出去见见他们，柳芊芊的声音也在其中，说着，“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呵，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难道不是你吗。
眼瞅着他们是打定主意今天非要见到我不可，躲是躲不过去了，那我就去看看他们要整什么幺蛾子。
还未走进大门，我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哭声。
“女儿不认我也没关系，我能理解，只求她能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我的女儿啊——”
呦，跟我搁这儿演上了还。
我掐了自己一把，逼着眼里挤出几滴泪水，一把拉开院门。
门外里里外外站了好几圈扛着摄像机的记者，柳芊芊一家就站在中心，很悲痛的样子。
我扯开喉咙，哭得比刚刚那个女人还大声。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你们已经有一个女儿了还不够吗！我知道被爸妈抛弃有多痛，你们只是想弥补求个心安，可你们想过柳芊芊的感受吗？”
可能我的哭喊过于惨烈，现场均是一静，挽着柳方融的美妇人也不哭了，怔怔地看着我，一双手微微颤抖。
有记者反应过来，激动地怼着我给大特写，然后又去拍柳芊芊的反应。
我还在输出：“在我最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不在，现在我和爸妈很幸福，你们为什么又要来搅乱我的生活！”
说完我期期艾艾地拽住柳芊芊的衣角，她拼命往后缩。
“我不和你争，你也不要抢走我的爸爸妈妈好不好。”
柳芊芊额头冒出青筋，翻了个白眼，我猜她一定想说，谁想要你的穷酸父母，可柳方融上前一步，挡住了她刚张开的嘴。
在场的记者已经沸腾了，问题层出不穷，看着我的眼睛充满怜爱，还在说着“千金身份都被别人抢走了还替她着想呢”云云。
7
成武适时出来把我护在身后，桂嫂也拿着扫帚往前一扫。
“去去去，跃丫头和我们生活幸福着呢，街坊邻居哪个不是她家人，就缺你们了？当时做那缺德事儿，现在后悔，晚了！”
说着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柳方融脸色难看，尤其是听见桂嫂暗示“换婴”一事，更是血气上涌。
我想，他今天整这一出，还带着记者，就是为了澄清“谣言”，顺便装作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再把我认回家，挽回一下形象。
果然，柳方融大手一挥。
“一派胡言！”
“我怎么会把亲生血脉换与他人。都是有小人从中作梗，我和妻子知道后也是大为震惊，痛苦万分。要不是因着两个孩子胎记一样，护士抱错了，我们和跃跃又怎么会骨肉分离几十年！”
说罢又想上来拉我手：“孩子，昨天你妈妈都哭晕过去了，你当真这么狠心吗？我们诚心弥补，你看你住的这个地方，这个条件，我们能给你更好的，给我们一个机会好吗？”
一番话看似情真意切，只有我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微微翘起的嘴角。
快门声响个不停。
我装作疑惑地环视了一圈，两眼直视他：“这个地方不好吗？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人杰地灵，您莫不是瞧不起我们小乡村？”
“我已经很满足很感恩了，不贪图更多，您请回吧。”
柳方融没再说话，他的目的已经达成，我也给了他台阶，没有僵持下去的必要了。
倒是自我出来就不再出声的美妇人，快走几步拉住我。
“跃跃……我是妈妈，你……以后我还能再来看你吗？”
8
女人眼里的痛苦不似作假，我一时间愣住了。
难道她不是假哭的？
是啊，怀胎十月生的孩子，一朝分娩却换作他人。
她或许真的是被蒙在鼓里二十多年。
柳芊芊也走过来轻轻拍着女人的背：“妈，你还有我。”
女人眼里的哀痛更深，搂过柳芊芊又是一顿哭。
小花清了清嗓子，一脸不屑地看着我：“爸妈养我这么久，我自是要尽孝的。虽没有见过亲生父母，但血脉缘分也是缘分，我不像你冷心冷面，他们需要我的话，我也会帮助的。”
好一段义正词严的拉踩。
我刚因女人升起的恻隐之心瞬间破灭。
“我爸妈在国外很好，希望这辈子都求不到你头上。”
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悄悄说。
柳芊芊气结。
记者们还在往前递话筒，突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好多人呼啦啦往一个方向跑。
圈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个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踱步走来。
看起来像是来看热闹的，结果自己变成了热闹。
我好奇探头去看，不待我看清，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跃跃！怎么回来了也不知道来看爷爷，围在这里干嘛呢！”
柳爷爷！
周围更沸腾了。
“柳军行！是柳老爷子！”
“什么什么，那个参与过‘九二一’工程的老爷子！他是舒跃的爷爷？”
当然不是。
他姓柳，我姓舒。
柳爷爷是前年我和导师去参加国际论坛的时候遇到的，老爷子心脏不好，亏得我学过急救，又及时将人送到了医院才没出大事。
自从知道我也搞科研，老爷子更是对我喜爱得不得了，当成亲孙女一般疼。
老爷子喜欢游山玩水，我跟他提过一嘴我爸开了个温泉庄子，他没事就会过来泡泡，没想到今天在这儿见到他。
我跑过去亲热地挽住他的手。
“爷爷！我可想你啦。这不是正要去找你结果被人拦住了嘛。”
柳军行敲了下我的额头：“就你滑头。”
柳方融本来被记者围着，现在看到来人也是吃了一惊。
“爸！您怎么在这儿！”
9
老爷子是柳方融他爸这事儿，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吃惊程度不比其他人少。
柳芊芊看见爷爷那一刻，脸色变了又变，指着我咬牙切齿。
“表面上说着无欲无求，背地里先从我爷爷下手，舒跃你真是好手段。”
这一声声音不小，不少人注意力都被她吸引过去。
柳军行这时才看见被记者围着的一家人，面色一沉，鼻子里“哼”的一声。
“你个混账东西还能记起有我这个老子呢？”
美妇人尴尬地看了柳方融一眼，走过来想缓和气氛。
“爸，我们是来找跃跃——您孙女的。”
老爷子先是看了一眼柳芊芊，并无过多关注，然后一脸古怪：“怎么我在外面认了个孙女你们也知道？”
一行人神色各异，我言简意赅地向爷爷说明了来龙去脉，这期间老爷子面上一阵白一阵红，一双眼蓄满了泪水。
“混账！真是混账！”
“好孩子，委屈你了，今天爷爷在这儿，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我就说看你那么合眼缘，合该我们祖孙俩好。”
我乖巧地抚抚老人心口：“爷爷您别动气，我好不容易给您养好了，气坏了我上哪儿说理去。”
老爷子气呼呼地指着柳方融，大骂上次他讨要的百万投资，就是全捐了也不给他。
说完也不顾儿子的狼狈，向我眨眨眼。
“跃跃，不要有心理负担，你想在哪儿自己拿主意，爷爷支持你。我那不孝子欠你的，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美妇人上前一步：“爸，我们也是想着补偿补偿孩子。您看今天我们也来了，顺便接您和跃跃回家住几天。好不好？”
最后一句是看着我说的，眼睛里满是恳切。
也罢，权当去体验生活了。
10
柳家不愧是有名的富豪，别墅富丽堂皇，连马桶盖都是镶金边的。
老爷子一到家就跑进地下仓库翻箱倒柜，捧出好几幅字画塞我手里，说这可都是真品，价值连城。
我看着爷爷一脸肉痛还非要割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知是不是在老人家面前做样子，柳方融这几天待我都很客气，扮演着慈父的角色，他的夫人沈绾柔在我面前也总是小心翼翼的。
总的来说，我的千金体验还不错，每天好吃好喝，去马场跑跑马，拉着顾朗昇在画廊一掷千金，被他笑话我现在活像个暴发户，然后又被我在游戏里按着摩擦。
好日子直到研究院来请爷爷出山。
别墅里没有了老爷子和我逗乐，我突觉无趣。
而柳方融和柳芊芊也撕下了他们的狐狸面具，露出獠牙。
月底是我的生日，爸妈一早就来了电话，说周日回国，要给我个惊喜。
那头很乱，我听不太清，但当一个大胡子老外出现在镜头里时，我彻底激动了。
是卢修斯，我超级欣赏的青年导演之一！
卢修斯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向我表达了生日祝贺，并说会和父母一起回来为我拍一部生日短片。
我简直不敢相信，老爸老妈也太有能耐了吧！
欣喜的滋味儿没能持续多久，柳芊芊就推门进来了。
扔给我一张烫金请柬。
“月底生日舞会，穿好看点儿，瞅你那儿寒酸样。”
我看着身上，设计师朋友一大早送来的高定，一时无语。
“不去。”
柳芊芊咬牙：“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为你费那么多心思，不去正好！”
沈绾柔吗？
对她我一直情绪复杂，她这段时间的小心讨好我也看在眼里。
就最后心软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