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苦寒,百姓大多不长寿。
当初有勾结的那一批官员本就年长,如今病的病,死的死。
马车上坐着的这位,是唯一幸存的见证者,当初边疆总督的遗孤。
当初谢嘉树克扣边疆子民补贴,导致边疆许多家庭家破人亡,包括他的亲人们。
他父亲其实不是有意要与谢嘉树勾结。
只是谢嘉树将他挟持着,逼迫他父亲对百姓谎报朝廷的补贴。
据他所说,他父亲临死前都十分内疚,认为自己当初从中抽了太多银子,才导致百姓们叫苦不迭、流连失所。
可其实,他们家也不过就只是留下了仅供自己生存的部分,并未多贪半分。
因此,他对谢嘉树一直怀恨在心,屡屡上书,想告知皇帝当年边疆饿死十几万百姓的真相。
可谢嘉树早有准备,他所寄出的信,无一例外都被拦截了。
谢嘉树屡次派人恐吓后无果,为免后顾之忧,竟直接让人去取他的性命。
谢嘉树在边疆布下了天罗地网,他被逼无奈,只得逃往举目无亲的江南。
我看着马车上的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经过多次洗涤和修补,却依然整洁。他的面容被边疆的风沙磨砺得黝黑,手上布满了老茧。
我握住他的手臂:「放心,一定能让他治罪,陛下一定会给边疆百姓一个交代。」
回程时的天气一路都好,我们的车马行得很顺利,相比来时少花了四五天。
到京都时,正是上朝的时辰。
马车路过童府时,我叫了停:「我下车拿个东西就回来。」
快速小跑回去,我翻开衣柜最里层,拿出一个精美的匣子,随后将里面的东西一把抓出来,装进袖口就走。
吩咐车夫快马加鞭,一定要赶在散朝前。
在众人注视下,我与柳擎宇将证人带上朝堂。
宰相伯父也站了出来,求皇上严惩谢嘉树。
淮南王像是不想卷入纷争,可看儿子义愤填膺的样子,也站了出来。
证人见有两位重量级人物撑腰,本来初上朝堂还有点畏惧的他,此刻只将心里的紧张化为满腹的委屈,将当年的事实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大臣们听闻,均议论纷纷。
有好几位大人也站了出来,叹谢嘉树的罪行如此恶劣,必要严惩。
上一次他被弹劾下狱,却没几日便被放了出来,就是因为证据不足。
而这次,证据确凿,谢嘉树无法抵赖了。
本以为他会赶紧求饶,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的脸皮。
他竟一脸委屈地跪倒在地,指责我们诬陷。
不仅如此,还说我们找人演戏,刻意欺君。
这罪名着实不小,听见此话,我与柳擎宇双双跪了下去:
「陛下,臣不敢。」
「陛下,臣女不敢。」
我真是小瞧了谢嘉树的无耻。
不过他也小瞧了童府。
战场上多少尔虞我诈,我爹爹做事向来保险,通常都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而他出征前,也为我留了一条。
「竹儿,爹爹这次出兵凶多吉少,若爹爹没有回来,往后那谢嘉树欺负了你,你便去衣柜最里层寻那个蓝色的匣子,里面装有你的护身符。」
此刻,我跪在朝堂上,直立起身,从袖口里掏出一张信纸:「陛下,臣女还有证据!」
皇帝应允后,太监将它呈了上去。
那是我爹爹亲笔所写,记录下了当时去边疆之后的所有情况。
爹爹以前在外征战,常送书信回来,他的笔迹陛下自是认得的。
看完手中的信纸后,陛下勃然大怒。
他用手指着谢嘉树,将信纸甩在他脸上:「这是童将军亲笔所写,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谢嘉树万万没想到我父亲当年居然留了一手。
他平日本就高调张扬,树敌无数。
此刻算是墙倒众人推,好多其他的官员也纷纷站了出来,指责他往日里别的罪行。
看着手中的信纸和突然倒戈的臣子们,谢嘉树浑身都在颤抖:「污蔑..都是污蔑...陛下,臣冤枉啊...」
陛下怒气冲天,令人胆寒:「污蔑?你是说为国战死、拼命护我百姓周全,全城人民都赞誉无数的童将军在临死前特意留下了一封信纸,就为了在多年以后污蔑你?」
还没等他说话,陛下便大手一挥:「朕作为天下之主,有责任维护朝廷的清明和百姓的福祉。宗政侯罪行累累,不仅克扣边疆民生,还滥用职权,鱼肉百姓。所作所为,已严重违背朕的初衷和朝廷的律法。从即日起,剥夺其爵位,侯府日后的爵位由他弟弟宗政嘉远继承。谢嘉树流放边疆四十年,非诏不得回。来人,将这罪臣带下去。」
宣判后,满朝文武皆叩首:「陛下英明!」
流放那日,大街上许多百姓朝他扔着烂菜叶子。
隔着人群,我瞧见那遗孤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心愿终于得以实现,他大概很是欣慰吧。
我转头看了看柳擎宇:「谢谢你。」
他冲我微微一笑,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自谢嘉树被流放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笑晴郡主。
听闻嘉阳王为她另指了一门亲,但她在府内大吵大闹,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死活都不嫁。都快出阁的姑娘了,愣是被嘉阳王关在府里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
不过日后,她过得是好是坏,都跟我没有关系。
我们之间的恩怨因谢嘉树而起,如今谢嘉树走了,恩怨便也该随之散去了。
淮南王夫人得知我们日夜兼程,愣是赶在一月内退了婚,对我立马就变了脸,好的跟亲闺女似的,隔三差五就拉着我赏赏花,品品茶。
我就知道,淮南王府一家,都是极好的人。
遇见他们是天赐的缘分,日后,我定会好好珍惜。
正月十六,宜嫁娶,淮南王府鞭炮齐鸣,我与柳擎宇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