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二人就回来了,罗锦衣依旧蒙着面,看不出喜怒。而沈意面色泛红,手里多了个小巧的手炉。
“沈将军厉害,玉面阎罗果真名不虚传,”罗锦衣笑嘻嘻地看着沈意,“将军还请稍等,降书已经在写了,待会我们主子亲自送到您手上。”
言罢抱拳一笑,“就不打扰了,沈将军,后会有期。”
沈意也不理他,问旁边的侍卫,“你叫什么名字?”
“啊?罗阳。”
沈意点了点头,“跟着他去取降书,快去快回。”
“?”罗阳愣了一下,战争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他呆愣地跟着罗锦衣走了一会,就有人快马送降书到他手上。
手上的东西仿佛有千斤重,罗阳双手捧着薄薄的两张纸,油然而生出了一种责任感,只不过还没细细感受,东西就被人从抽走了。
“发什么呆呢?”沈意把那张纸随手揣进袖子,“走了,班师回朝。”
罗阳似是才反应过来,“将军?你……”
沈意没有说话,目送着阅朗军队离开,这才对罗阳道:“走吧。”
军队还未到大都,消息便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上到耄耋老人,下到总角小儿,“玉面阎罗沈将军”的故事已经传出了八十个版本。什么单刀赴宴、雨夜血战都是小意思,更有些夸张的已经把鬼神都扯出来了。
这不,醉仙楼里的说书先生已经拉开了椅子,折扇一荡、醒木一拍,便进入了正题。
“话说这沈将军原本是天庭一员大将,因故受罚来到人间,恰逢战乱,阅朗……”
一番讲述,使沈意武艺高超、英勇无畏的形象深入人心,听众无一不钦佩赞叹。就连故事撰写者徐渊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抚掌,这说书先生找的真值,要不是故事就是他编的,他还真想找沈意去拜上一拜了。
沈意还不知道自己的事迹早已传遍大街小巷,所以一走进城门就被吓了一跳。只见城墙上挤挤攘攘立满了人,姑娘小姐们挥舞着帕子,男子也没闲着,手里一人一张横幅,上面整齐划一的写着“玉面阎罗”;就连总角小儿也在摇着手里的糖葫芦。一时间脂粉味、纸墨味混杂着各种甜兮兮的糖果味,浓的呛人。
“这是怎么回事?”沈意不可置信地看着城门两侧排列整齐的队伍,这是要干嘛?
罗阳也懵了,摇了摇头。
在平胥,大军班师回朝的第一件事就是面见天子。由于此次战事用时极短,皇帝龙心大悦,特意携群臣在校场等候。皇帝已经等候多时,沈意只能让士兵变换队伍,顶着全城百姓的注视走向校场。
沈意一走过,人群立马就炸开了锅,“啊啊啊,沈将军刚刚是不是看我了?”
“他好像还对我笑了!”
“对对对,我也注意到了!”
校场。
皇帝远远就看见了沈意的队伍,他低头听着宦官的汇报,眸底晦暗不明,但面上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去请太后。”
小宦官前脚刚走,沈意后脚就过来了。皇帝面上带笑,亲自走到沈意跟前,“沈爱卿此行辛苦了。”
沈意行了一礼,“这是臣应该做的。”说着从袖中取出降书呈上。
皇帝结果降书,大喜道:“哈哈,爱卿快请入座,待酒足饭饱之后,朕重重有赏。”
一路劳顿,沈意也有些饿了,落座就开始大快朵颐。罗阳是个懂眼色的,见沈意忙着吃饭,便帮忙拦着那些大臣明里暗里的讽刺或表扬,所以这顿饭沈意吃的还算顺畅,如果不是太后突然来了的话。
沈意看着慢悠悠往过来走的太后,强忍着心里的不适行礼问好。
大半年没见了,太后看起来反而像是更年轻了,气色红润、步伐稳健,一袭红裙再加上满头价值不菲的珠宝,看起来倒是人模人样的,就是不做人事,沈意默默想。
“哀家听说沈将军孤身一人就击退了阅朗士兵?”太后轻抬下巴,言语间皆是傲气,
沈意不卑不亢道,“也不是,微臣就击退了阅朗首将。阅朗之所以撤兵,是天佑平胥,国君时明突发重疾,微臣走运,捡来个不战而胜。”
一番话既鼓吹了平胥,又指出自己武艺高强、不战而胜。
太后冷笑一声,“如此说来将军还是有功,百姓间已经传开了,要是不封个满意的官职,怕是都不能堵住悠悠众口。”她说着看向皇帝,“琰儿,要不封沈爱卿一个护军督尉?你怎么看?”
沈意倒是不在乎什么官职,反正用不了几天都会被撤的。
秦琰佯做思索了片刻,“如此甚好,那朕即刻下旨,昭告天下。”
……
沈意被封作护军督尉的事儿立刻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就连科举刚刚选出的状元,也是因为一首歌颂玉面阎罗沈将军的诗文而一举夺魁的——“横刀别剑茹毛归,笑谈敌血腥甜。”
回去的路上有人塞给罗阳这首诗的拓印,看得他瞪大了眼睛,“将军,您看看这个……”
沈意接过看了一遍,怕自己看错了,于是又看了一遍题目,《赠玉面阎罗沈将军》,是给他的没错,但这首诗已经不是夸大了,这简直就是胡扯。沈意有些无语,还是状元,毫无考据,除了题目以外,完全和自己不沾边好吧。别说什么茹毛饮血了,他平常只使长剑和弓箭,根本就不用刀……也不知道这状元是怎么当选的,沈意一阵无语。
罗阳一脸担忧,“将军,这会影响您的姻缘的。”
沈意:“?”
不过事实证明,罗阳多虑了。等他们到相府门口时,那里的媒人已经排起了长队,上赶着给沈意说亲。
见到真人来了,一群媒人一哄而上,团团将马车围住。
“沈将军,看看我们王大人的侄女,聪明贤惠还漂亮。”
“就她,还是一边去吧,沈将军看看我们赵员外的千金吧,能文能武还懂事,最重要的是好生养。”
“还要钱掌柜的邻居的小姑子……”
沈意被吵得头大,趁着她们推攘找了个空子出去,翻身上到相府围墙之上,“各位请回,沈某最近未有成婚的打算。”说着就给管家使了个眼色,让把相府的大门关上。
于是当夜,那些排队给沈意说亲的媒婆和小姐姑娘们,第二天齐齐生了红疹,不痛不痒,连医师也看不出来是什么毛病。但赵员外爱女心切,不惜重金请教巫医,巫医看了一眼赵千金的手,神神叨叨来了句,“亵渎,亵渎!你们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赵员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围观的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句找沈意提亲……
看着众人先是陷入沉思,接着继续吵吵嚷嚷,徐渊悄悄退下,找了个地方把手里捏着的纸包埋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了,堂堂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竟然帮着罗锦衣搞迷信,”徐渊叹了口气,“还是为了追沈意……”
从那以后,相府前就渐渐没了说媒的人,刚开始有人不信邪,但奈何来一个就起红疹,不痛不痒,就是难看的紧,大好的姑娘,又不是非沈意不嫁。
说媒的人没了,沈意自然是乐得清闲,当然,如果没有万停就更好了。沈意木然的看着朝他走来的万停想道。
“咳,你现在有事嘛?”万停刻意的顶着房檐,扭捏道。
说完也不用沈意回答,把信纸往沈意面前一摆,“公主又给我写信了,快帮我看看应该怎么回。”
这已经是第九次了,沈意一脸的生无可恋,万停这根木头,“山有木兮木有枝”,下一句不就是“心悦君兮君不知”吗!可万停回的什么,沈意不想讲……万停竟然收集了一大包树枝带给公主……还问公主高兴嘛……
“我说了,她喜欢你。”沈意语重心长道。
万停脸都红了,但还是摇头,“不可能,公主只是觉得宫中无趣,你不要过分揣度!”
沈意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道,“那你自己想着去吧,木头脑袋。”说完就气呼呼地走了。
秦子胭和万停离那么近还要写信,罗锦衣怎么就没给他写过信,沈意不由得想。
走到房门口,突然听到房顶瓦片的轻响,他赶紧抬头望去,却是什么都没有,他垂眸,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失落。
“沈郎君,是在找我嘛?”罗锦衣笑眯眯地探头,接着跳下房稳稳落在院子中,看着沈意呆愣的模样,好笑道,“惊喜地说不出话来了?”
沈意快速收拾好表情,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样子,只不过这清冷维持了不到两秒,一开口马上就碎了,“你怎么……”
“这不特意来看你的嘛。”
罗锦衣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了脚步声,还要万停的声音,“沈意,你再帮我看看这个应该怎么回,哎?人呢?刚刚还听到声音的。”万停摸了摸脑袋,找了一圈不见人,明明看见他进了院子,算了不管了,还是想想去书房翻翻有没有用得上的书吧。
另一边罗锦衣带着沈意悄悄潜入闲置的宁王府,一切都和他们走之前相差无几,沈意边看边感慨。
罗锦衣先是搬来凳子擦了擦灰尘,对沈意道,“你先坐着等我一会。”
说完就跑到书房,从暗柜里拿出五块玉佩,就知道宁王府才是最安全的,罗锦衣吹了吹玉佩上薄薄的一层积灰,拿给沈意看。
“这是?”
罗锦衣不答,只是细细观察着玉佩的纹路和形状,将两块玉佩慢慢拼在一起,沈意见状也帮忙拼了起来。
不一会儿二人就将玉佩拼成一个方形,罗锦衣举起它对着太阳看,玉佩的纹路在太阳下恍如龙蛇,形成一个名字——洛呈。
洛呈,沈意觉得好像有点耳熟,好像在大月氏军营的时候听人说起过。
“大月氏?”罗锦衣挑眉,“这可就有意思了,洛呈原是西南华庭洛氏一族的族长,于多年前纳贡时进入平胥,至今音信全无。”
“生在华庭,大月氏军营里有人记得,就连平胥对想方设法藏着他的名字,而这个消息却是阅朗国君告诉我的。”罗锦衣说着说着就带上了笑意,“怕是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沈意也觉得蹊跷,“话说这玉佩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说到这个,罗锦衣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李奉常等人府上取来的。”
沈意:“?”
“那那张纸?”
“假的,掩人耳目而已。”罗锦衣有点不敢去看沈意眼睛,他明明知道那是假的,还要看沈意去冒险。“沈郎君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那当初我去藏书阁?”
“我让人带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