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锦衣最终还是没有回去,跟着沈意偷偷摸摸进了阅朗军营。
“传军医。”沈意从帐内探出头对旁边的士兵道。”
“啊?将军您受伤了?”把守营帐的士兵紧张道,刚刚自己被一些声响吸引,都没看到沈意进去,此刻唯恐被问责。
沈意轻咳几声,只道了句,“不要声张。”就快速合上帘子。
军医很快就来了,看到沈意帐内的罗锦衣愣了一下,不过也没多想,只当是哪个随行的侍卫了。军医看着罗锦衣伤口皱了皱眉,“这怎么搞得,旧伤还没好又添新伤了,还是在同一个地方……”
罗锦衣不合时宜地笑了,“是啊,这射箭的人好狠的心啊。”
军医脸色奇怪地看了罗锦衣一眼,被射伤很值得高兴吗?“别乱笑,小心牵扯伤口。我现在给你取箭,”说着对一旁的沈意道,“劳烦将军帮我打一盆清水过来。”
沈意嗯了一声,拿了帐里的铁盆就走。门口站着的士兵一见沈意出来,连忙上前,“将军,什么事?”
沈意记挂着罗锦衣的伤,把铁盆递给侍卫,“劳烦帮忙打一盆清水过来,如果有凉开水的话最好,没有别的也行。”
“哎?水呢?”军医已经将罗锦衣伤口附近的衣服清理开,准备取箭了,一看沈意没端来水,语气里不由得带了些生气的成分。
“我……我让侍卫去了,有些不放心他的伤。”正说着呢,侍卫已经到了门口。
“将军,水给你端进来吗?”说着已经迈进来一只脚。
沈意赶紧掀开帘子出去,道了谢后自己端水进来。看到这里,老军医的脸色不由得有些古怪,他看了看罗锦衣,就算长得好看,但确实是男的没错啊,看沈将军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媳妇呢。
没等他多想,沈意已经放好水。老军医看了沈意一眼,他治病的时候一向不喜欢有人在场,沈将军不可能不知道。但现在,对方明显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又看了看受伤的人,只见那人一丝余光都没分给他,满心满眼都是沈意。
老军医:“……”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自己多余,得嘞,爱看看吧,自己还是早处理好早走吧。
拔剑清创撒药包扎,一气呵成,老军医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戒辛辣,注意保暖,行了,回营休息吧。”
但受伤那人丝毫没有走的意思,反倒是沈意发话了,“多谢军医,您也早点回去歇息吧,大半夜的麻烦您了。”
罗锦衣这才跟着道,“您早点休息。”
老军医:虽然话没毛病,但他还是再次感到了自己的多余。
走到帐门口,沈意突然又叫住他,温声道,“今晚的事还请军医不要声张,麻烦了。”
“是。”老军医走在路上,越想越觉得奇怪,那个受伤的少年好像不是军营里的……沈将军,沈意,怎么那么耳熟?他忽然想起自己孙女在他出征之前好像塞给他一个话本,叫什么什么有意来着,里面的主角好像就是沈意?
这么想着,老军医回去就翻开了书册,哟,《山河有意》,果然,主角就是沈意,还有一个叫罗锦衣?看着描述,老军医很快就确定了刚刚军帐里的少年就是那个所谓的罗锦衣。只不过这剧情怎么有点怪,老军医慢慢翻看了起来……
另一边,沈意刚要把废弃的纱布和从罗锦衣身上拔下来的箭一起扔掉,却被罗锦衣叫住,“把箭给我吧。”
沈意扬了扬手里的箭,用眼神表达疑惑。
罗锦衣点了点头,“嗯嗯,就是这个。”
沈意一头雾水但还是交给了罗锦衣,“你要这个干什么?”
“妙用。”
“……”
过了会,沈意看着赖他军帐里不走的罗锦衣,“你怎么跑阅朗去了?咱们现在是敌人,共处一室?”
罗锦衣好笑道,“睡都睡过了,共处一室算什么。”话音刚落就意识到了自己话里的歧义,连忙解释,“我是说在一张床上睡。”
沈意不想再探讨他们是怎么睡的了,连忙转移话题道,“你有什么话,赶紧说,说完快滚,咱们现在是敌人。”
罗锦衣捂着胳膊跑过去蹭到沈意旁边坐下,开始步入正题,“东南阅朗、西南华庭、西北大月氏,虽然面积不大,但若要扳倒平胥,没有它们可不行。”
这是罗锦衣第一次亲口告诉沈意自己的野心,虽然沈意很早就已经猜到了,但亲耳听到的感觉,还是很震撼。
罗锦衣的眸子定定望着沈意,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说实话,心里还是有点忐忑。成王败寇,史书怎么评他他不在乎,但……
“看我干嘛?说完了?”沈意神色如常地看着罗锦衣,哦不,也不是完全如常,细看来耳根已经泛起了红。罗锦衣实在是离得太近了,他想。
“哦,”罗锦衣嘴角上扬,继续道,“阅朗只不过是想开垦荒地而已,但在太后手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多年来的战争吗,根源就是这个。”
“我想让他们帮我一个小忙,”罗锦衣蘸了茶水,在桌子上画出阅朗和平胥的相对位置,边画边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三点一线,到时候只要他们提前放好我需要的东西就行了。事成之后,各取所需,对阅朗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沈意静静听着,不得不说,罗锦衣很善于攻心,而且他攻的对象不是人,而是国。阅朗最需要的无非是一道圣旨,事成肯定没有问题,绝就绝在罗锦衣还为阅朗留了后路,一旦失败便能将阅朗从整件事中摘出。
“多少把握?”沈意问他。
“原本是五成,”罗锦衣看着沈意笑道,“不过,有了沈郎君的话,就七成了。”
“说重点。”
“咳咳,在外面就想告诉你了,可我话都没说完就被你扯进来了。”罗锦衣说着说着见沈意脸上风雨欲来,赶紧打住,“拉木措临死之前不是说了太后两字吗?”
沈意点评道,“没头没尾。”
罗锦衣被他逗笑,他凑近沈意,小声说了时明告诉他的一些信息。
时明就是阅朗的首领,为表诚意,便告诉了罗锦衣一些旧事,而这桩旧事却解答了李奉常等人的死因以及,拉木措的狂妄预言。
“什么?”沈意不可置信地看着罗锦衣,“这是,真的?”声音里竟然还带了几丝颤抖。
罗锦衣难得没有多言,只是点了点头。
沈意一夜无眠,第二天一大早就顶着黑眼圈送罗锦衣离开。看着沈意有些憔悴的面庞,罗锦衣一阵心疼,想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沈意看出罗锦衣的担忧,心情舒畅了一些,“我没事,就是有些悲哀?原本想着混个名堂,然后找个合适的时间跟义父坦白了就去投奔你呢,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义父的身子怕是不能接受,可能得再等等了。”
罗锦衣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是舍不得平胥呢。”
倒也不是舍不得,那感觉就像你在一所大房子里住了很久,可房子破败不堪,不遮风雨,你早已经想拆掉重新盖了,但你还没有拆,突然被告知它已经被拆分成小块,马上就要卖给别人……那种感觉,说不上痛心,只是觉得可惜,还有些可笑。
沈意没有再纠结舍不舍得,他对着罗锦衣绽开笑,道了句“等我。”说完也不解释,立刻策马离开。
回营时遇上了同样顶着黑眼圈的老军医,沈意好奇,顺嘴问了一句,“您最晚没睡好?”
老军医摇了摇头,“看了一宿书。”
看书,还是一宿?是什么书能让注重养生的罗锦衣看一宿,沈意好奇就问了。
老军医现在已经是飘飘欲仙了,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跟沈意说话,“《山河有意》,特别好看。”
“哦?”说起这个,沈意来了兴致,上次依力扎就拿的这本书,想到这里,他问老军医,“军医可还有余本,可否借我观摩观摩?”
老军医迷迷糊糊道,“我还没看完,这也不全,等回京了,您来我府上取吧。”
沈意点了点头,拜别老军医后就回营休息了。只不过刚刚睡着,就被叫醒了,侍卫慌慌张张道阅朗士兵已经到了营地附近,就一里左右了!
沈意挑了挑眉,随手披了件衣服,“带五百人,随我前去迎战。”
侍卫:“多少?五百?”他一副你在开玩笑吧的样子。
沈意打了个哈欠,“五百,快点,打完我还要回来继续睡觉。”
狭路相逢,却是故人。
“沈将军,又见面了。”罗锦衣微微转头,左耳上的吊坠随着动作轻晃,仔细看来,吊坠的底端竟是箭尾的一部分,上面还要个纂体的小字。
沈意离得有些远看不清字,但他知道,那是“意”字。
“投降吧,递上降书,我便可原路带兵返回。”许是那吊坠看得沈意心里一热,说话间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温情。
“哦?”罗锦衣依旧蒙着那块方巾,“早就听闻沈将军玉面阎罗的名号,这样吧,请您单独跟我打一场,只要你能赢,降书什么的,随便拿。”
侍卫刚想提醒自家将军不要轻敌,可一转眼,哪里还有沈意的身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