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惶恐的跪下,声音隐隐发抖,“不,不知老奴哪里……”
皇帝不理会跪着的老奴,反而去问李大夫,“李爱卿,上月十三你是否写了关于晋中水利方面的奏折?”
李大夫不知道皇帝在打什么主意,“确有此事,但微臣一直没收到批复。”
“好。很好,”皇帝气急反笑,“每天送上来的奏折,朕从来是当天批阅,但,李大夫的奏折,朕从来就没见过。”
众大臣先是一愣,结合刚刚的弹劾,不难听懂皇帝话里的意思,竟然有人对皇帝的奏折做手脚,而且那人好像还是太后……
大臣们面色各异,丞相沉着一张脸看向沈意,太后势力根深蒂固,两个毛头小子,怎敢如此草率!他稳了稳气息,想出列说点什么救场,就听到太后来了的消息。
“太后到。”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人顾得上什么礼节不礼节的了,直接让太后进来。
“母后,刚刚沈爱卿……”
太后一身素裳,也不施粉黛,带着满脸的疲惫和老态,站在了朝堂之上,“哀家没有要辩解的,这一夜哀家想清楚了,琰儿长大了,作为母亲,哀家应该相信你有能力处理好的。”
罗锦衣皱眉,事情远远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皇姑母的说辞看似再认错,但,她在以母亲的身份认错,打得一手感情牌,皇帝脸上已经出现了动容、
这人啊,真是奇怪,平时对他好为他考虑的,习以为常了,便觉得没什么。可当那个一直压迫他的人突然示弱,便会受宠若惊,觉得对方好,不断为他降低自己的标准。
罗锦衣看着太后,插手政事的事一字不提,他打了个哈欠,睁眼时对上沈意平静的目光,他叹了口气,张嘴比口型道,“她有后招。”当然,这是徒劳的了,情势已是箭在弦上。
太后突然跪下,“罗氏自知有罪,此后愿皈依我佛、常伴青灯,望陛下念在罗氏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下,应了吧。”
皇帝脸色一变,赶紧扶起太后,“母后这是做什么,朕只是……”
“陛下,都是老臣的错,太后她,她就是心软……”福公公不住地扣头。
皇帝一时间觉得头大,他就是想让母后放开政权,现在目的达到了,怎么又生出这些事端?他先安抚好太后,命人将其待下去休息,然后回到龙椅,问福公公想说什么。
福公公老脸上涕泗横流,头发在扣头时也已经被弄的糟乱不堪,但他此时无暇顾及,“是老臣的错,太后娘娘她就是心软啊。当初,当初是老臣觉得陛下您处事太过优柔……”
罗锦衣始终冷眼旁观,他也不想听福公公说什么了,无非是揽过而已,事实是怎样有人在乎吗?管他真的假的,皇帝相信就好了,这个道理,他可是从八年前就明白了。
他现在就好奇沈意在想什么,他转过头去看,沈意依旧站得笔直,淡紫色官服熨烫的一丝不苟,脸上看似平静,只是,罗锦衣觉得他眼里少了光芒,那个满怀壮志的沈意,此刻似乎不见了。
沈意木然地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福公公自刎谢罪,静静地看着所有人为太后开脱,静静地看着所有人为太后求情。到最后,文武百官几乎都跪了下来。他无声地笑了,目光慢慢扫过拜在地上的众人,看向还站着的万停和罗锦衣。
万停一脸悲愤地看着沈意,要放在平时,肯定免不了要打一架。沈意心里叹气,多大人了,还是藏不住事,“跪下。”他朝万停比口型道。
万停虽然极其不愿,但他姓万,相府之人为了平胥,死伤惨重,只留下了万停与丞相万律松。他怎么可能不跪。
罗锦衣还是那副样子,不过此刻好像在算计什么,他眯了眯眼睛,对沈意挑了挑眉,“你完了。”他说,声音很小很小,但沈意就是听到了。
是啊,我完了。沈意看着一脸犹豫的皇帝,心里十分平静,完就完吧,没做完的事,下辈子再继续。
扑通——
沈意跪了下来,皇帝一脸震惊地站起来,“沈意,你要干嘛?”
“罪臣沈意,诽谤太后,其罪当诛,株连九族。然罪臣孤身一人,无亲无戚,承蒙相府收留,但臣品质恶劣、不听劝告。”
“沈意!”万停听不下去,怒气冲冲地站起来。
沈意打断对方的话,“万将军不必动怒,罪臣自当与相府断绝关联。还请陛下念在罪臣曾经……”
“够了!”皇帝怒瞪着沈意,“在你眼里朕就是这么不堪吗?明明是朕……”
皇帝话说一半嘎然而这,明明是朕命你去查的,明明是朕诽谤,但,这要他怎么说出口?
朝堂上瞬间倒戈,都要求皇帝赶紧赐罪。秦琰感觉脑袋都要炸了,他无助地看着沈意,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沈意了然一笑,果然,自己识人还是挺准的。
“请皇上赐罪。”
罗锦衣突然开口,“陛下,沈大人身为谏大夫,不以身作则为陛下分忧,反而为自己履职不力找理由,甚至牵扯到太后、正好,宁王府刚刚建好,还却些奴隶,不如皇兄做个顺水人情,贬了沈意,供臣驱使?”
“可……”
“陛下,此事恐不合规矩。”一身绯红色官服的老者站了出来、
“哦?御史大人好久不见啊,竟还健在。”罗锦衣装模作样的做了个揖,“不合规矩,这句话您老念叨了十几年了,不腻吗?”
御史脸色一变,“朝堂之上,竖子安可胡闹!”
“胡闹?锦衣向来不懂规矩,御史大人可是有耳疾,多年来听不懂探子的密报?还是,您老病入膏肓,记不清当初对我的评价了?”
“你……”
“你什么你,你的规矩是多少年前的了?我就给陛下提个建议而已,你插什么嘴?陛下叫你了吗?啊,对了,您老人家的规矩还是省省吧,三年间,您的规矩下死的人还少嘛?”
御史大人当初带领一系列群臣竭力反对太后和新皇——也就是如今圣上秦琰的政策,认为存在诸多弊端,圣上无奈,新政便不了了之。但如今御史的势力衰弱,太后一党盛行,旧的政策名存实亡。但御史不认账,也因此发生过几起冤案,谁都知道这是御史的逆鳞,但罗锦衣偏偏就拿这件事来讽刺他。
御史还要说什么,就被皇帝打断了,“朕看御史大人气息不稳,脸色很差,下去歇着吧。”
御史听到后一口气堵在胸口,硬生生被气得咳出血来,被太医院抬走。
“那么沈意,就依宁王说的发落,众爱卿可还有异议?”
无人答话。
“罢了,退朝吧,其余事宜改日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