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了许久,终于出了那片山林,赶车的师镖头再也忍不住内心里的好奇了,一边赶着车,一边微微侧过头问着江如宁,“小姐,你的武功那么高,为什么还要雇人?完全可以一个人行走啊。”
坐在里面的江如宁缓缓抚摸着包袱,脑海里浮现的是几年前的画面。
“大哥,你过来看看我练的怎么样?”十五岁的江如宁在跟随着一个世外高人修习了几年剑法后,这天也是想让江韫玉来看看自己练的怎么样。
其实江家的子女都会武功,那是江父特意准许他们去学的,说的是江家的子女不能在外面被人欺负了,所以在他们五岁之时都会找一个师傅教他们习武,但是江父还有一个要求,轻易不能在外面显露自己的身手,也不能伤人,所以他们三个一直都是隐藏着自己的实力的。
此时的江奕辰还在学堂里,江韫玉也就被江如宁拉过来比试了,更何况在江如宁的眼里,自己的大哥一直都比二哥厉害的,所以让自己的大哥与自己陪练便是最好不过了。
“好,大哥就陪你练练,来”江韫玉被江如宁拉到了江家的后院,拿起自己的佩剑与江如宁对峙着。
江如宁也是意气风发地拔出了自己的静雅剑飞身而去。
“哥,大哥”
鲜血滴落在地,江韫玉捂着心口跪在地上,鲜血透过五指黏腻干涸,江如宁扔出自己的剑快速跑到江韫玉身边,用自己的手一直堵着他的伤口,年少爱哭,看到这个场面,江如宁哭着用手帕擦着江韫玉额上的冷汗与他手上的血迹,“哥,怎么会这样啊?”
看着如此着急的江如宁,江韫玉忍着痛笑着抚上她的头,“宁儿,没事,大哥没事,别哭了。”
“不,你都流这么多血了,怎么可能会没事啊。”
江如宁记得她的大哥一直在安慰着她,说自己没事,可是到最后他还是倒了下去。江如宁记得,那个时候他的大哥半边身子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她记得那个时候是有不少下人在江韫玉的房间里进出,而且还端着一盆盆血水出来了。那个时候,她就站在江韫玉的房间之外,一直问着从里面出来的人江韫玉的伤势。
她记得那次也是她的父亲第一次且唯一一次打她。
“啪”江父一巴掌扇在了江如宁的脸上,怒道:“你都十五岁了,还不知事情轻重吗?他是你大哥,什么都会让着你,你却还下那么狠的手,你有没有想过他。”看着泪眼婆娑的江如宁,江父心里也软了下来,语气也不似之前那样强硬,只弱弱说了一句:“以后不许再用静雅剑,修习好了也不许再与人比试。”说着就推门进去查看江韫玉的情况了。
被江父打的还偏着头的江如宁伸手抚了抚自己火辣辣的脸颊,耳边不断回响的是父亲的话,脑海里浮现的是江韫玉受伤的场景,以及那一滴滴嫣红的血滴,她看着这扇木门,喃喃道:“再也不会了。”
也就是因为那次的变故,至此后江如宁就再也没碰过那把剑,也从不会让人知道自己会武功的这个事实。因为那件事,她总觉得自己是欠着江韫玉的,所以在往后的日子里她总是对着江韫玉百倍千倍的好,以至于她的二哥还会吃着她大哥的醋。
回忆收起,对于师镖头的问题,江如宁也就只能这样回答着:“一个人,不稳妥。”
听到这话的师镖头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她说的也没错,“哦,也是,毕竟一个小姑娘,武功再怎么高强也还是不安全的。”
“嗯。”
马车走了几日,终于到了江州,江如宁付下了师镖头剩下来所有的款项,让他回去了皇城。
看着还一如往昔的江家,江如宁是震惊的,她原本以为江家的人都死了,这里一定会是无比破败而且还会杂草丛生的,只是没想到这里还是以前一样,除了那大门之上的江家匾额被摘除了。
看了一会儿,江如宁背着那些下人的骨灰,捧着自己家人的骨灰走了上去,腾开一只手推开了大门。这里不仅一颗杂草都没生,而且连一点灰尘也没有。以防会出变故,江如宁又重新关上了大门。
缓缓走到里面,还是那么地整齐,看着这里,眼前浮现的都是曾经的美好,只是现在却不会有了。
“请问是谁来了?”
听到声音,江如宁转过身来,原来是一个老乞丐和一个小乞丐,而且那个小乞丐还是躲在老乞丐的腿后,瑟瑟地看着江如宁。
“原来是江小姐。”拄着竹棍的老乞丐看清楚了江如宁,笑道。
江如宁不曾见过这两个人,问道:“你们是?”
老乞丐说道:“我们曾经受过江家的恩惠,我这小孙子的病就是江老爷找人给治好的。”
“原来是这样”听着老乞丐诉说的江如宁如是点着头,可再转念一想,“那你们现在过来是?”
老乞丐道:“这次江家遭此横祸,全家灭口,我们这些曾受过恩惠的乞丐们啊就会经常过来打扫一下江家,这样如果江老爷和江夫人的魂魄回来了,看到江家还是和从前一样,相必也是会开心的。这个也就当是我们报答江家的恩惠了。”
听着老乞丐的话,江如宁这才明白了为什么江家还是和从前一样,原来就是因为自己的爹娘总喜欢去帮助别人,去惠济江州的百姓,所以即便是在他们死后,江家还是依然得到着江州所有百姓的尊重,乞丐们会过来打扫,那些寻常百姓也不会对江家议论纷纷。这一瞬间,江如宁突然明白了爹娘常说的要与人为善是什么意思了。
“多谢”江如宁对着老乞丐行了一个礼,感谢他的报恩。
看到江如宁向自己行礼,老乞丐赶忙上前扶了她起来,“这可使不得,小姐千金贵体,怎么能向我这一个糟老头子拜谢呢,再说了,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没什么该不该做的,我们江家已经是家破人亡了,而你们现在还能这般待我江家,我只能这样去感谢你们。”
“倒也没什么的。小姐多礼了。”老乞丐说道。
看着江如宁身后背着一个包袱,手里又捧着一个包袱,老乞丐也是心知肚明江如宁回来是要干嘛的,至此为了不打扰到她,老乞丐也是带着自己的孙子,对江如宁鞠了一下躬,说道:“小姐还有事在身,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如果小姐有用的到我们的地方,直接去双桐巷的一个小茅屋找我们就行了。”
听着老乞丐的话,江如宁纵是有再多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能化作两个字“谢谢。”
这是江如宁内心里的真实想法,对于在这个时候还想着江家,帮着江家等我人,她只想说一句“谢谢。”纵使这句谢谢并没有多大的分量。
目送着老乞丐和小乞丐离开了自己的视线,江如宁拿着包袱到了后院的祠堂。
在祠堂上,江如宁拿出了在义庄的那段时间做好的排位,将自己的爹娘,大哥和二哥的排位一一摆了上去,与江家的列祖列宗一齐摆着。
江如宁点燃着排位前的一对香烛,又拿起手边的香,在烛火上燃起那三支香,她跪到蒲团之上,直着身子,说道:“爹,娘,大哥,二哥,我带你们回家了。江家列祖列宗在上,江家之女江如宁定不负兄长嘱托,找出陷害江家的凶手,将他带到堂前对着列祖列宗磕头赔罪。”
说完这些,江如宁磕了三个头,站起身将香插在了香炉之上,看着江奕辰的牌位,江如宁说道:“二哥,二嫂已经回到了秦家,你的孩子也平安着,我现在就去替你看看他好不好。”
的确如此,秦可心早她几日已经被段江护送回了江州,还好好地送回了秦家,而江如宁现在想做的就是去看看自己二哥的孩子,看看江家仅剩的唯一的血脉。
收拾了一番,江如宁推开大门走了出去,而后又将门锁了起来。朝着秦家的方向走去,她在前面走,而后面还有一个人一直跟着她。
“你来干什么,快走快走。”得到门房通报说江如宁来了的秦炎气冲冲地走了出来,推搡着江如宁,似乎不想让她靠近着。
江如宁按捺着心里的不满,说道:“秦叔叔,你就让我见见二嫂,见见孩子吧。”
听到江如宁还喊着秦可心二嫂,秦炎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本就是粗俗之人,此生最疼爱的就是自己这一个女儿,看着自己的女儿无缘无故地同江家被抓去了皇城,后来又被皇宫里的人给送回来了,还是带着一封休书回来的。想起秦可心回到家那个时候的失魂落魄和生不如死的样子,他就恨不得把江奕辰千刀万剐,如此,他也就恨上了江家所有的人。
“还喊二嫂,可心不是被你们江家给休了吗?你还喊什么二嫂?我告诉你,现在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们江家的人,你给我回去,我不想看见你,而且可心也不会见你,如果非要见,就让江奕辰那个家伙自己来告罪。”说完这些,秦炎就转过身,准备回去。
听到秦炎还说起江奕辰的名字,江如宁红着眼睛跪了下来,“秦叔叔”
被江如宁这一声大喊给吓到了的秦炎愤愤地回过身,看着跪在地上低着头的江如宁,他冷冷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要跪让江奕辰来跪,你跪算什么?”
本就不好的天色此时变得更是乌云压顶,雨将落不落,此时也是倾盆而下。
跪在秦家门前的江如宁被浇得浑身湿透,抬起头对着秦炎说道:“我二哥,我们江家只剩我一个人了。”
秦炎完全转过身,看着江如宁,心里丝毫没有一怜惜,说道:“哦?剩你一个了,那他们人呢?休了我们家可心就想躲起来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江如宁痛苦地摇着头,雨水打在她的脸上,与泪水混成一体,汇集在下巴处而后滴落,“不是的,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江家只剩下我一个活着的人了。够清楚吗?他们都来不了了,只有我这个活人才能过来。你满意了吗?”
听到江如宁的话,秦炎微微一愣,原是他知道江家好像犯了什么事被大理寺抓走了,也是只知道自己的女儿半死不活的带着一纸休书回来了,对于江家在皇城的情况他一概不知,也只是猜想着是江家对不起他们秦家。原来是因为这样的吗?
可是对于一介粗人的秦炎来说,他只在乎自己的女儿,对于其他人,他从不会存着一丝心软,“那又如何,总之你们江家对我们家可心是万般不对,想让我因此对你们江家转念,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来人,关门,从今后,跟江家有关的所有人都不准放进来。”
跪在雨里的江如宁看着秦炎绝情地关上门,她跪行着一步步往前,“不要,秦叔叔,我只想见一面二嫂,不要啊。”
再凄惨的叫声也唤不回秦炎的一点点心软,过路躲雨的行人若搁在平时必定是会注目观看的,可现在瓢泼大雨下,都只顾着自己躲雨,谁又会驻足在这观看着与自己无关的事。
大雨一直在下着,从发丝到鞋袜,江如宁全身上下都被雨打的个湿透,早春还是有那么些寒冷,可现在江如宁眼底心里的冷意早已占据了她身体上的寒冷,这顺脸而下的,江如宁也分不出来它是泪水还是雨水了。
她在这跪着,魏巡撑着伞在不远处观望着,他本想过去替她挡挡雨的,可是他看到在离江如宁不远的地方,前几天在山林里打劫她的刀疤脸在偷偷躲着,魏巡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所以也就只能在后面这样看着,防止他会做出些什么来。
从魏巡的角度看去,江如宁的身子如危楼一般摇摇欲坠,不多会儿竟然就那样倒了下去,就在他准备过去的时候,却看见那个刀疤脸着急地跑了过去,一脸担忧地将江如宁打横抱了起来。看着刀疤脸似乎并没有恶意,魏巡也就没有去阻止了,心想:若你能重新爱上另一个人,对你也是种解脱。
刀疤脸抱着怀里的人到处寻着医馆,而在他怀里毫无意识的江如宁,还在说着:“二哥,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