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亭台里,江如宁便将手从他的手里挣脱了出来,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赶紧去到自己的位子上,而她自己也是走到了与荣锦齐平位子旁边,坐了下去。
“呵,贵妃盛宠就是不一样,来的都可以比太后与皇后晚了。”
荣锦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这一圈的人能听个清楚明白。
江如宁并未理她,只是这一句却又引起了来人的议论。一个人一张嘴尚且能毁人不倦,更何况现在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议论的还是宫闱之事。
“够了,各位大臣,今日是冬至,先帝曾定下冬至祭天之礼,现在,吉时已经快到了,就不要再讨论一些污言秽语了。”太后是厉害着的,只这一句话便是让大臣们噤了声,也同时羞辱了一番江如宁。
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未做声的江如宁心里也是百般不好受,呵,污言秽语,他们讨论的不就是自己吗?原来讨论她就是污言秽语,太后啊,你究竟是有多不喜欢这个人呢。想着想着,本就蜷缩着的手指收的更紧,指甲刺破了皮肉的疼痛让江如宁稍稍清醒了一些。
看着江如宁脸上一闪而过的难过之意,魏林筌的心都揪了起来,不过他看见江如宁正看着他微微笑着,轻轻摇头,是让他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护着她的意思。魏林筌是听着江如宁的话的,既如此,早已搁在嗓子眼的话语也是被魏林筌强行逼回了肚子里,这种感觉很明显是令人不快的。
吉时到,位处合宫正中的礼乐楼上鼓声响起。
一声鼓起,祭天地赐福,乐土安生。身穿神官服装的演艺人一手执花,一手奉酒,从天上翩然而至,花赠众人,酒敬天地。
二声鼓来,祭社稷清明。国泰民安。百姓装扮的几十人员演绎着民间人对统治者的敬畏与爱戴。
三声鼓落,祭来年顺势,风调雨顺。丝竹声起,一大批姣好面容,仙气飘逸的男男女女走着特定的形状入场。此祭奉于天上众神,奏与天上人间最美之曲。
在天上人间最美的乐曲中,带着沉重祝愿的鼓声悄然而落,而祭天之礼也已然到了高潮。各色服侍的司演者不断变换演绎着,或是神明降于人间,造福不得轮回之人;或是百姓歌颂功德,朝拜魏国之主;或是仙人听得丝竹声醉不愿醒来。只道这一方祭天礼阁好不热闹。
悄然已到了午时,祭天礼也到了末尾,只见魏林筌走到了置于中间的祭台之上,拿起早就放置好的酒杯,送向天地的地方,一时间,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江如宁自然也是学着他们站着。魏林筌向后退了半步,跪于台上,酒杯的方向依旧无变,而这些人也似是跟着魏林筌一般,也这样跪了下来。
江如宁看着台上的魏林筌,此刻的他是那么的光芒万丈。
“愿,天地浩荡,保我河山永蔚。”
魏林筌敬于苍天黄土一杯酒,只拜那鲜花着锦山呼万万岁。
他站了起来,看着远方的天边,嘴角是一抹明丽的笑,是完成了这一场祭天礼的放松与无忧。至此皇帝祭天朝拜,这场祭天礼也算是完了。
邀玉阁中,又是一场盛大的宴席,人人面露开心之色。
江如宁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的,但是她也不可能中途离席,这样不止会让别人斥她不懂礼节,还会让魏林筌为她担心。不知从何时起,她已不愿意让这个人为难了。
小酌了几杯,已有微醺之意,江如宁的脸上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如果不仔细瞧着,是看不出来的。本来只看着中间的歌舞,但是眼神却又飘去了魏林筌的方向,好死不死她正好看到的是皇后在为他添酒置菜,且还有一位大臣祝着他们酒说着什么帝后般配,伉俪情深的词汇。她直直看着这边发生的一切,眼神里满是皇后的红色身影,那抹身影之下掩印的是江如宁脑中浮现的一个可怕想法:我要做皇后。
像是被这个想法吓到了,江如宁立马清醒了过来,心中斥责着自己刚刚的想法:该死该死,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江如宁只觉得此时口干舌燥,随即就拿起桌上的汤碗,一勺一勺地喝着。可心底却还是责怪着自己。像是感受到了一道火热的视线,她抬头寻去,果然是他,魏林筌正仅仅盯着她看,这种眼神,江如宁之前只见过一次,那还是在牢狱之中的时候,虽只有一瞬,但她却记得十分清楚,她记得这个眼神里的霸道与占有之情。
为了避免自己会红脸,江如宁收回了眼眸,仔细地看着碗里的东西,喝着它来缓解自己的难为之情。
站在江如宁身后的兰茵见之有异,弯腰在江如宁耳边询问着:“娘娘,你没事吧。”
终于有一个人来解脱自己了,江如宁放下了碗,看向兰茵,道:“我没事,许是太热了,口干着。”
见江如宁泛红的面容以及额头上一些细汗,兰茵猜想也许真的是热吧,兰茵道:“既然热,那娘娘就卸下斗篷吧,等回宫的时候再披上。”
江如宁点了点头道:“好。”
兰茵给江如宁卸下了斗篷,搭在自己左手上。现在的江如宁倒也真的是感觉到了一点凉快与心底之事缓解的情绪。而一直盯着这边的魏林筌看到她解下斗篷,却不知为何,看着外面白雪皑皑,冷风直吹,魏林筌特别想走过去把那斗篷重新披在她身上。
太后看着魏林筌好一会儿,见他的目光一直锁在江如宁身上,早已心生不满,看了这么一会儿了,竟然还不收回,这个江如宁到底是有多大的魅力,竟值得为她如此神魂颠倒?
“各位,哀家这段时间一直在为一件事伤神,不知在座哪位能为哀家解答一下”本着想拉回魏林筌视线的太后突然说道。
这些人都是绷着一根筋地在这喝酒赏舞,现下太后突然说出一句话,许多人还未有反应。几番沉默之后,一个男子站了起来,江如宁看他,竟是与魏林筌有着几分相似,魏林筌是俊秀与英气共存,虽美如女子但也不失男子气概,可这个人却是缺了拿份英气,独有秀美,更何况这个人身量较之魏林筌相对瘦弱,若是着了一身女装的话,想必是不会有人把他认成男子的。
“巡儿猜想是为了陛下尚未有子嗣之事吧”
这人是先帝淑妃之子魏巡,曾经也是做过一段时间的太子殿下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再加上当今太后的手段,他就那么地从太子之位上下来了,只得了个贤王的封号。
其实对于他,太后并没有不喜欢,只是在他为太子殿下的那段时间里很是讨厌他罢了,后来淑妃去了,他被废了,太后就将他视为亲生子对待,但绝比不上魏林筌这个儿子。
太后笑道:“正是。皇帝登基也有两年,妃嫔入宫也有一年之余,奈何就是未有子嗣。”
“所以哀家就在想,要不要筹算一次良家子之选,充实后宫。”太后一副假笑样子,看着魏林筌,道:“后宫人多了,皇帝自是不会再宠着一个人了吧。”
“母后”魏林筌是敬着这个母后的,良家子之选,她一开口基本上就是会筹办了。他虚虚地看了江如宁一眼,就这一眼他差点没被气死,只见江如宁眼神定在魏巡身上,面无表情,她到底对太后的话在不在意啊。
魏巡拿着合起的折扇轻轻拍打在左手掌心,笑道:“太后娘娘想的周全,不过若是陛下不喜欢,那,进再多的人也没用啊。”
听此话,太后知晓他的意思,无非就是别让太后勉强魏林筌,再强塞给他一些无用之人。她嗤笑一声,正色道:“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怎么样?身为皇帝难道就只顾着自己的情爱吗?”
良家子之选,意味着后宫将会再进一批女子,不管魏林筌喜不喜欢,那么多人放在那,对于现在后宫里的妃嫔就是碍眼,荣锦不喜欢,皇后也自是不想让魏林筌不快活。
此时的江如宁已经收回了视线,看着这边一字一句的内容里全是与她有关的太后。只觉得可笑。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没有孩子,所以才会举办良家子之选吗?不,她不信。
魏巡早已坐下,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不再作言语,只听着太后一人唱着独角戏:“皇家要开枝散叶,先帝与皇帝这般年岁之时,已有三位皇子,两位公主了。而皇帝这边,连一个怀有龙裔的妃嫔都没有,如此,怎么对得起魏国先祖,如何强大魏国?”
“是,太后说的对”一众大臣附和着。虽然不少大臣的女儿在后宫,可太后说要挑选良家子,他们也是无法反对的。
坐在皇帝旁边的皇后是极不愿看到这样的,没想到她之前对江如宁说过的话一点都没起作用,她看了看江如宁,却见她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底泛上一阵怒意,心道:江如宁,你到底在干嘛!
是啊,在外人看来,现在的江如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谁又能知晓她心里的涩痛,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能确定了她是爱上了这个人的,只是那藏于心尖上的一份骄傲不愿让她承认啊。听着太后的话,她的心里早已不是滋味,眼里也起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就那样硬逼着不让它起的更多。若是无人看的见她,恐怕她是会流泪的。可是她不能是,只能忍着。
“若明年雨水之前,后宫之中再无喜讯传来”太后看向魏林筌,“那么,皇帝就不要再以诸多理由推辞良家子之选了。”
魏林筌看着太后,这是不容他拒绝的口气,而他也只能回道:“是。”
听他回着一个‘是’,江如宁抬眼看了他一眼,巧的是两人的眼神对上了,随即江如宁立马低下了眼,睫毛挡住了她的神情。可在江如宁的眼神里,魏林筌感受到了一丝对他这个回答不满的意味。看着那边如同一只兔子的江如宁,魏林筌妙不可言的笑了起来,他知道这场良家子之选已不用进行了。
闹人的宴席终于结束了,皇帝被太后留了下来,许是训话吧。
在邀玉阁门前,兰茵正给江如宁披斗篷,皇后与秋钰走了过来,皇后道:“我之前的话,你有在意吗?”
江如宁看着皇后,她的眉眼间尽是隐忍,江如宁缓开口道:“有,只是我需要时间。”
“时间不多了,尽快吧”皇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没再多做逗留,上了步辇。
披好了斗篷,正欲抬步走,荣锦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真不知道每天晚上你在做什么”荣锦低眼看了看江如宁的肚子,哼笑道:“这么长时间,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江如宁不想跟她多有言语,却又换成那副假笑的样子:“忘了问姐姐了,宝才人可还安好。”
“呵,拜你所赐,五十大板,三日之跪,现在还躺在床上休养”荣锦抱臂看着她说。
江如宁道:“若有时间,我定去看望宝才人。以后还望姐姐能好好教着宝才人什么是尊卑有别,辛苦姐姐了。”不再多言语,江如宁带着兰茵一行人出了邀玉阁。看着江如宁行在雪里的背影,荣锦勾起一抹笑,也是慢悠悠地走了。
这番魏林筌刚从太后那儿出来,没有看到心尖上的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也没上步辇就那么快步走了。他是学过武功之人,身形快着,可辛苦了身后的一众宫女奴才加紧脚步跟着。
追赶了一会儿,前方一个小小的身影映入他的眼中,他像是小孩子看到了心心念念的糖果一般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加紧脚步,走到了离她不远的地方,兰茵看见了他,而他却示意兰茵不要作声。也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失焦的眼神就那么看着前面的路缓缓走着。
魏林筌走上前,揽过她的肩,一手抄过她的膝弯,将人横抱了起来,正在出神的江如宁感受到离地的恐惧,一把抱住了魏林筌的脖子,头偏在他的颈窝处。回了神之后,魏林筌已经抱着她在慢慢走了,这样猝不及防的抱是第二次了,她嗔道:“你干嘛?”
从她的角度向上看去,是他的下颌,魏林筌没看她,道:“回去,生孩子。”
听到他这一句话,江如宁惊的下巴都快掉了,睁大眼睛说:“现在是白天。”说着便在他怀里挣扎着要下来。
魏林筌使了使力,将她抱的更紧,让她挣扎不得,而后风轻云淡道:“今天,你看了别的男人。”
别的男人,是魏巡。江如宁低下了头,今天她是看魏巡长的与魏林筌极为相像,而两人全是截然不同的气质和感觉,所以才会多看了几眼,没想到这些魏林筌都看到了,那么现在他是吃醋了?想着想着,脸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魏林筌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人儿,面红的样子真是可爱,他最爱看的便是她脸红的模样,这样的她是最能让他保护的。看着看着就笑了,有句话是,爱一个人有多么深,才会一看到他就会笑。
心情大好,魏林筌抱着江如宁朝着宣若宫走去,两人的重量让魏林筌踩在雪里的脚步深了几分,再回头看看,那一串脚步似是都幻化成了爱心的模样。
魏林筌一路抱着江如宁去了内殿,服侍宫婢们识趣的放下了帘幔,徐徐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魏林筌将人安好放在床榻之上,压了上去,看着这个人,今天,她将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