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宁艰难地睁开了眼皮,看见魏林筌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开口道:“陛下。”这一出声不要紧,可是这沙哑的声音却也是让这里所有的人都揪了一下心。
看江如宁叫自己,魏林筌颤抖着说:“我在,我在。”
头还是有点疼,连嗓子都沙哑发痛,江如宁扫视了一下这些人,他们都是面色凌重,看着玉雯,她竟然隐隐有想哭的迹象。江如宁记起自己是掉入了千莲池中,却怎么都踩不到底,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会这样。
江如宁挣扎着坐了起来,全身酸痛,魏林筌小心地给她盖好被子,她润了一下嗓子,疑惑道:“陛下,聂太医,和仪,你们怎么了,为什么都是这样啊?”
听着她问,魏林筌手越发抖了起来,鼻头也是随即一酸,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而玉雯却是转过身,将头靠在高远的肩膀上,身子颤抖着。
见江如宁还是如此懵懂地问着,而魏林筌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聂云辉摆了摆手,无奈道:“算了,就让老头子我做这个恶人吧。”江如宁皱着眉头看着他,很想知道答案的样子,可是这个答案绝对不是她想听到的。聂云辉走近,一改往日的疯癫,严肃道:“丫头,你肚子里的孩子……孩子没了。老头子我没用,没有保住这个孩子。”
孩子没了,没有保住。这对江如宁无疑是个晴天霹雳,自己小心呵护了那么长时间的孩子,自己人生里的第一个孩子,她和魏林筌心意相交之后的第一个孩子,怎么会说没了就没了。江如宁仍是不相信,面无表情的苍白脸上,两行清泪流下,语气平静道:“你们骗我是不是?”
见江如宁这副样子,魏林筌心疼地抱住了她,紧紧抱着。江如宁反手抱着他,一直问着:“怎么会这样,陛下,怎么会这样。”说着说着,再也绷不住了,江如宁崩溃地哭了起来,魏林筌背后的衣服被她紧紧抓着,隐隐发了皱。魏林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在她耳边轻轻说着:“没事,没关系的。”魏林筌知道的是他现在心如刀绞,他不知道的是他现在也是泪流满面。
看江如宁哭得这般伤心,和仪也是自责难耐,而聂云辉也是百般不忍心。率性如玉雯,也扑在高远身上啜泣着。兰茵和高远只在旁边拍着她的背安慰着。
哭的累了,声音也沙哑了,魏林筌轻声安慰着江如宁睡去。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和仪并未走,还站在下面,看着魏林筌现在这副心疼的样子,蹙着眉,自责地对着他说:“皇兄,我……”
“出去。”
未待她说完,魏林筌就扔下了这两个字,不容人拒绝。
可是和仪不信,曾经最疼爱她的皇兄是不会这样对她的,再说,她现在是无比自责的,只想跟自己的皇兄好好解释清楚,她向前一步,着急道:“皇兄,你听我说啊”
魏林筌转过头看向她,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漠,道:“听你说什么?朕现在不想看见你,出去。”魏林筌顾着江如宁刚刚入眠,强压着内心的怒气,并未大声斥责。
看着魏林筌现在什么都不想听,还一直让她走,和仪放弃了,她知道,以前只疼爱她一人的皇兄回不来了。可是,只要一想到,江如宁流产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和仪也是百般内疚,自责。她认命似的低下头,缓缓退出了这里。
看着蜷缩成小小一团的江如宁,魏林筌微微叹了口气,脱去了身上的衣服,进入被子里,把那受伤的小人儿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哼着一首很好听的歌谣,听到歌声的江如宁,动了动,往他的怀里蹭了蹭,睡得更加安稳了。
许久未见怀中人动作,呼吸也是均匀安稳的,这下,魏林筌才放心了,吻了吻江如宁的乌发,轻声道了一句:“晚安。”魏林筌就抱着江如宁沉沉睡去。
午夜,魏林筌觉得越发热了起来,整个人不是怎么太舒服,醒了过来,摸了摸江如宁,只觉得她身上热的烫人,再摸上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这才肯定江如宁是发了高热。
魏林筌轻轻摇了摇江如宁:“阿宁,阿宁。”
江如宁并未醒过来,可口中却轻轻叫着“阿娘。”
魏林筌知道她这是热的迷糊了,只怕若再不给她退热,人会烧得糊涂了。魏林筌赶紧下了床,简单披了件外套,就朝聂云辉居住的珞华殿跑去。
半夜时分,雪落地白,万物俱寂。魏林筌踩着新雪到了殿门之前,重重拍打着门,焦急喊道:“师傅,师傅……师傅……”
要说这天晚上也是真巧,聂云辉因着考虑江如宁只落了水就流产的事在思考,刚刚睡下,就听见魏林筌在拍门叫他。听到之后,想着肯定是江如宁出了事,立马下床快速穿好了衣服,打开了门。
这一开门,面红喘着粗气,只里面一件中衣外披着一件外套,还落得满头白雪的魏林筌着实让他吓了一跳。从一开始的长平王,再到后来的太子殿下,直到如今的皇帝陛下,聂云辉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模样,要知道以前的魏林筌可是那么一个骄傲的人啊,如今却为了这个女子,磨得一点棱角都没了。
见聂云辉开了门,魏林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道:“师傅,阿宁发高热了,我怕她会出事,所以才会来打扰你。”
聂云辉一直都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看到他这般着急无措的样子也实属心疼:“没事,快走吧。”
“好”
来到内殿,点上灯烛,聂云辉仔细地给江如宁诊治着。打开针包,聂云辉将银针从烛火里过了一遍,仔细扎上了她的中指,见了血。
魏林筌在刚刚被聂云辉撵去穿好衣服后,过来就见聂云辉在给江如宁扎中指放血,凑过来弱弱地问道:“师傅,阿宁她没事吧。”
聂云辉叹了口气:“没事,只是冬水凉,不小心染了风寒,患了高热罢了,好好休息几天,吃几天药就好了。这丫头也是命苦,刚没了孩子,又染上风寒高热,唉。”
“陛下,娘娘没事吧。”听到声音的魏林筌转过头就看见了站在下面的兰茵三个人。宣若宫的偏殿直接离得很近,许是刚刚去找聂云辉拍门时没注意力度把他们吵起来了。魏林筌如释重负地对他们说道:“没事了。”
听到“没事了”三个字,三个人都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放了血过后的江如宁舒服了不少,烧得糊涂,睡得也很沉。醒来给她治疗的聂云辉,还有兰茵他们守了一会儿。饶是天亮得也快,这几人也就没再去睡个回笼觉了。
一段迷迷糊糊过后,江如宁睁开了眼睛,却没看见一人在内殿之中。她慢慢坐了起来,虚弱地喊道:“兰茵……玉雯……高远”见无人应答,她掀开被子,下地穿好了衣裳,走到妆台前,铜花镜里映出的是她苍白的面容和毫无血色的双唇,这样的她也着实让自己吓了一跳。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有血色点,也不想别人为她担心,她取出口脂,无名指抹了一点在唇上点了一层淡淡的红,又拿起胭脂扑了点腮红,只是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般憔悴罢了。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是那般苍白虚弱了,江如宁才移步走向外殿,刚到内殿门口,就听见了一个声音:“皇后娘娘,陛下,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奴婢不知道会这样啊,陛下饶命,娘娘饶命。”
原来是苏秉德已经抓到了昨天推江如宁落水的小宫女,因为魏林筌还担心着江如宁,不愿离她太远,所以就把人带到这里审着了。
“奉命?奉谁的命?”魏林筌强压下怒火平常问着。
小宫女低下眼睛,颤抖着身子,支支吾吾道:“是……是……”
魏林筌拍了一下桌子,怒道:“到底是谁?”
看魏林筌忍的辛苦,皇后看得也是心疼,看向跪着的宫女说:“贵妃娘娘落水小产,这是大事,你既是奉命行事,为何又不说是奉谁的命呢?”
小宫女哭着爬到皇后脚边,拽着皇后的裙边,哭道:“皇后娘娘,我家中爹娘在那人手上,我不能说啊,娘娘,救命啊。”
“救命?你害哀家的龙孙,大魏的皇子没了如何救你的命。”
靠在内殿门边的江如宁听到这声音很是震惊,竟然连太后都来了。
小宫女一直磕着头,而魏林筌却是心系江如宁,皇后与太后见魏林筌沉默不语,她们也没什么可说的。
沉默不语间,兰茵带着高远和玉雯进来了,
“启禀陛下,皇后,太后娘娘,奴婢记得昨日早上,这个宫女给贵妃娘娘送来了一碗安神汤”兰茵看了一眼这个宫女:“她还说那碗安神汤是陛下让娘娘喝的。昨夜聂太医告诉奴婢娘娘小产可能另有隐情,奴婢这才想起娘娘落水之前曾喝了一碗安神汤,所以赶忙派高远去司药房查了查,陛下,你看”兰茵走到高远旁边,示意高远打开包着药渣的纱布,递到了魏林筌面前。
魏林筌皱着眉头看着这些药渣,他并不知道这些里面有什么东西,还好聂云辉走了过来,接过了高远手中的纱布,仔细闻了闻,还用手拨弄查看着,终于下了结论:“这药渣里掺了一点红花,当归和冬葵子。活血化瘀,滑利攻下的药物,掺了这么一点,再加上落水受惊,足够造成流产了。”
听到聂云辉的诊断,魏林筌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怒气,他想发作出来,可是他不能,看着只是这么一点东西就折磨地自己心爱之人万般痛苦,他内心想把害她的人千刀万剐的心都有。虽然抓回了这个受命于人的宫女,可她始终不说出来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谁。魏林筌侧目怒视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冷冷道:“来人,将她打入天牢。”
“等等”皇后制止了来拖人的侍卫,对着魏林筌说道:“陛下,打入天牢倒不如将她送进司刑房,受遍七十二道刑罚,到那时她也不得不说了。”
司刑房,兰茵知道那里有多可怕,跪在地上的宫女听到要将她打入司刑房,也是睁大了眼睛,侍卫重新拖起了她,她却挣开了两个侍卫,快速爬到了魏林筌和皇后面前,慌张道:“是,是宝才人让我这么做的,陛下,娘娘饶命啊。”
听到了是谁让她这么做的之后,一直靠在门边的江如宁瘫坐了下来,双眼无神。外殿这边听到了动静,魏林筌一回头就看见瘫坐的江如宁立马走了过去,将人拥进怀里。
看江如宁出来了,小宫女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快速爬了过去,紧紧抓着江如宁的衣摆,一边磕头一边道:“娘娘,贵妃娘娘,奴婢不想害您的,是宝才人用奴婢的家人做要挟,威胁奴婢这么做的,娘求贵妃娘娘饶命啊。”
江如宁不想看她,毕竟是这个人给自己端来了那一碗堕胎的汤药,也是这个人将自己推入了冰冷的池水之中,想到这些,江如宁流着泪偏过头,把头埋在了魏林筌的胸前。
见江如宁不想再看见她,魏林筌示意侍卫将宫女拖了下去,而那宫女却还是大喊道:“娘娘饶命,娘娘……”
“身在后宫中,势必是要经历这些事的,你无需怨谁。你刚失了孩子,身子不好,几日后的除夕夜宴,你就不必来了,留在宫里好生调养吧。”太后看着她,也仿佛想起了以前的自己,其实魏林筌并不是她第一个孩子啊。她能理解那种疼。
站起看着这边的皇后,见魏林筌紧紧抱着江如宁,心上泛起了涟漪,眼里也起了水雾。自己爱了那么长时间的太子表哥现在就这样爱上了其他人吗?她知道,她的太子表哥曾经是喜欢过她的,可那仅仅是喜欢,是那么不堪一击的,是自己将那最后一点喜欢也消磨殆尽了,如果不是自己非要做皇后,恐怕一切都会不同吧。
太后看着皇后无法言说的表情,内心里也是心疼自己这个侄女的,她站了起来,对着皇后说道:“偿安,陪哀家回永寿宫聊聊天吧。”
皇后回过了神,这是在自己入宫为后之后,自己的姑妈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回道:“是,太后娘娘。”
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下魏林筌和江如宁两个人独自面对着。谁都明白,这种事,只能靠当事人自己排解,如果不自己想开了,现在乃至以后都会是一个预存于心的疙瘩。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魏林筌轻轻在江如宁的耳边说道。
江如宁摇了摇头,轻笑一声:“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没处理好。”
是啊,没处理好,如果处理好了,又怎么会让那样一个人伤害到自己呢。想到这些,江如宁止住了泪水,眼神也越发狠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