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鹤之冲出医院,脸上一片阴云,那辆车还静静地停在医院门口,不过,挡风玻璃上多出一张字条:您的车停在了禁停区域,影响了其他公民的通行,请在三天内到交警大队缴清费用。
他扫了一眼,随后无比烦躁地将其揉成一团,扔进一旁的垃圾箱里,上了驾驶座。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已经接近尾声,林芒还在与那几根线作斗争。他把缝线多余的头剪掉,血流随着血管壁的拼接渐渐恢复。主动脉处理好了,接下来的另一扇“门”,三尖瓣,需要为其放一个成型环。
林芒按照刚才的缝法,也将成型环外一层涤纶布缝上细线,间隔两到三毫米。他的医用手套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颜色竟也跟着变淡。林芒捏着成型环后的把,与三尖瓣 周围的位置相对应,逐一缝起。
一共是两股线,两两对应上,扎紧,手术终于接近尾声。
成型环缝制完成,林芒小心剪去多余线头,“咔嚓”剪刀两刃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音在病人胸腔中回荡,心脏等待着成型环的加入。
成型环围绕在三尖瓣周围,固定住,维护形状,以便于保证瓣膜开启闭合,正常运转。
手术终于迎来了最后一步,林芒口罩下的嘴唇微微发白,他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一旁的圆脸护士也很贴心地拿着纸巾轻轻擦拭着他额头上细密的汗。
“钢丝给我。”
助手放下本子,把一卷钢丝递给林芒。林芒抽出一根,将胸骨一圈圈扎紧,绑严。接着把油腻的皮肤重新拼接到一起,缝合。
紧张的手术终于结束,四个多小时的神经紧绷让林芒感觉自己死过了一次,他叫护士出去通知一下患者家属,手术非常成功,自己则是扒拉下口罩,揉了揉脸上被口罩勒出来的痕迹,静静站直身子,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直到脑子里那股钝痛感消失,才慢慢走出手术室。
紧邻手术室的窗子大开着,凉风吹乱了墨丝,让那人在清冷中又多出一丝凌乱,扎眼极了。
林芒把住窗台,站稳身形,晃了晃脑袋,静静吹了一会风。凉风似乎把大脑里的热欲都凝固住了,待到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双眸子又恢复了清明通澈。
回到办公室,秦瑜江正坐在里室给病人检查心脉,林芒也没去打扰,翻着桌子上的书立,找出了刚刚那病人的病历,悄悄离开办公室,带上了门。
秦瑜江站起身,拍拍病人肩膀:“最近复建得不错,继续保持!”
轿车缓缓驶进小区,天色更加阴沉,雷声时不时还出来冒个泡,又闷又热。路鹤之下了车,靠在车门上,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查到林芒家具体在哪里了吗?”“嗯。”
病房里,林芒记录着患者的反应,看着护士给刚刚检查完的病人打针,一笔一划地写下病人的状况,随后向护士微微点头示意,出了病房。
雷声离医院很近,一惊一乍的。走廊里的白炽灯开着,不知是电线连接不好还是怎么,总是滋啦滋啦地闪着,颇有恐怖片的气氛。
回到办公室,秦瑜江正在电脑上跟人聊着什么,听到声响,才回过头来:“林医生,今天我值班,你先下班吧,回家好好休息。”“嗯。”
“对了,今天有人来找我吗?”林芒一边把白大褂脱下来挂上衣架,一边询问着秦瑜江。素白的手指抚上漆黑的实木衣挂,轻轻摩挲着。
秦瑜江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随后不动声色地迅速抹去眼中的一丝慌乱,继续目视电脑屏幕:“没有。”
林芒倒是没有怀疑,看着外面越发阴沉的天,加快了手上收拾东西的速度。外面已经开始掉下雨点,眼看着雨越来越大,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伞,秦瑜江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道:“小芒,再待一会吧,现在雨这么大,回去肯定是要被淋湿的。”
“唉,好吧……”
林芒把刚刚套上的大衣脱下来重新挂上,里面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林芒重新坐在办公椅上,从抽屉里抽出一卷宣纸,平摊在桌面上,把衬衫袖口半卷到小臂中间,抽出比食指粗一圈的羊毫笔,沾上浓墨,开始在白纸上挥洒起来。
秦瑜江越过电脑看向林芒,男人浓黑的眉毛泛起柔柔的涟漪,鼻梁高挺立体,认真地写着几个大字:岁月静好。
“岁,月,静,好。”秦瑜江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小芒,那个姓路的,和你是什么关系?”
笔尖停顿,墨汁渐渐滴落下来,洇湿了整张宣纸,这幅字,算是废了。林芒不做声,从一旁的宣纸中又抽出一张来,继续低头写着。
秦瑜江收回目光,继续看向屏幕,啪啦啪啦地打起字来,和窗外的雨声雷声混杂在一起。“他,就是个到处放火的混蛋罢了。”
林芒把写好的字举起来放在灯下看了看,还算满意。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只有几盏路灯坚持着亮起,雨倒是小了很多,至少不会被淋得湿透。
林芒拎起文件包,披上了大衣,手摸上门把手。
“小芒,路上小心点,打车回家吧。”秦瑜江停止打字,转头看向已经站在门口的林芒,嘱咐道。
“嗯,会的,你也早些休息。”林芒回头看了一眼秦瑜江,微微笑起来,应道。空着的那只手抓紧大衣的两袂,把自己包裹住,希望以此阻挡一些不听话的雨点。
走出医院,冷风吹在林芒身上,把他额前的碎发吹了起来,露出饱满光滑的额头。他一路小跑着,之前豆大的雨滴变成了雨丝,弄得林芒身上半湿不湿,又冷又潮。
“出租车!”林芒眯起眼睛,挥手招呼着缓缓驶来的蓝白色出租车。“师傅,去**小区。”“好嘞,您坐稳喽。”
打在车窗上的噼里啪啦的雨声配合着车里暖烘烘的空调,林芒的大脑一下子便放松下来,竟有点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林芒被司机摇起:“先生?先生?醒一醒,已经到地方了。”
林芒听到声音,眼睛吃力地睁开一条缝,抬起手拍拍脸颊,晃了晃脑袋:“啊对不起,多少钱?”司机看了看价格表,挥挥手,爽朗一笑:“二十三,你给我二十吧!”
林芒把住前面的副驾驶座,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正常给。”说着从包里翻出一张二十的纸币,又来回翻零钱。翻来翻去,包里能看到的零钱只有两张绿色的一块钱,还差一块。
“算了吧算了吧,都说了二十,还非要准成数,就二十二吧!”司机接过林芒手里捏着的三张纸,回头刚要说什么,“找到了!”
林芒抬起头,黑色的发丝软趴趴地贴在他脑门上。带着点红的手心中静静躺着一枚硬币,“我找到了,大叔,给你!”林芒扬起笑容,活像个得到糖吃的孩子。
“哈哈,好!”司机大叔抓起那一枚硬币,放进车子的收纳盒里,说道:“孩子,外面雨大,快点回去吧,我看你应该挺累的。”
林芒把包里刚刚翻得乱成一团的纸一张张理好,收起一旁被扒出来的零零散散的物事,抬起头:“啊,还好还好,今天的确状态不大好。”
“回家好好歇着啊!”林芒把包上的拉链拉上,抓了抓贴在额头上有点难受的细发,下了车。司机大叔摇开车窗,对他喊道。“好,谢谢了!”林芒把皮包顶在头上,,远远地回应着司机。
小区的门禁可能由于大雨,电路不畅通,让林芒捡了个漏子,直接拉开铁门走进小区。整个小区都黑漆漆的,没有一家的灯是亮着的,“看来是停电了啊……”他嘟囔着,脚下的速度也开始加快。
好不容易到了单元门口,林芒把头上的包取下来拎在手里,另一只手拉了拉单元铁门。第一次,纹丝不动,继续。第二次,里面传来微弱的门锁松动声音。林芒甩甩手,使劲一拉,门终于开了。
楼道里没有一丝光亮,他打开手机的闪光灯,照着自己前面的路,这才勉勉强强一步一步走上楼梯。寂静的楼道里只听到林芒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喘息,让人忍不住胡思乱想。
一层,两层,三层。终于到了第四层林芒住的地方。他低头照着,在包里翻找着钥匙,低沉沙哑的声音冷不丁地传进林芒的耳朵,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小芒。”林芒把闪光灯慢慢打向声音的源头,一个男人正蹲在地上抽烟。“卧槽,鬼啊!”他吓得手都有点颤抖,难得一见地爆了粗口。
“是我,路鹤之。”“啊路鹤之啊,你在我家门口干什么?”林芒一边掏出钥匙插到孔里,一边问着路鹤之。“我找不到你,所以就来这了……”路鹤之的声音中夹着一丝鼻音哭腔,好像小孩子撒娇。
“那你现在找到我了,有什么事就赶紧说,我要回家了。”林芒轻轻转动钥匙,咔哒一声,锁开了。
“那反正我来都来了,咱进屋说?”路鹤之从地上站起来,一步步靠近林芒。“别,千万别,我家可装不下你这尊大佛。”林芒警戒地向后退了一步,拒绝道。“怕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哼哼,就是怕你吃了我。
林芒在心里嘀咕着,抬头看向还在慢慢靠近的男人。“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我困了,就不送你了昂。”说着,大门被他拉开,可是还没等他进屋,身边那个比他强壮了不少的男人抢先挤了进去。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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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话:
路小狗:老婆你就让我进去嘛……
林小花:(想歪)……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