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芒接到通知，两伙人打架，一个人在混乱中被捅了几刀，后脑被棍子敲了一下，具体伤势不明，需要外科医生前来检查。
他到了医院，远远地便听到楼上骂人声、吵闹声、哭声混杂在一起，扰得人心慌。他来到楼上，几个膀大腰圆的花臂花头正接受警局的调查，一个小护士跑过来催促着林芒：
“林医生林医生，快点去手术室吧，患者的伤口还在流血……”
林芒脚步快了起来，一边带上医用手套和口罩，一边询问着小护士：
“为什么不止血？”
“有两个口子比较大，秦医生今天请假了，在外地赶不回来，院长临时有事，除了您，医院里没有人能够处理这种突发性的重大外伤，但是我们已经为患者打了麻药，就等着您来处理了。”
林芒二人进入手术室，浓重的血腥味便扑了过来。林芒丝毫不受影响，拨开正在手术台前讨论的助手，俯下身子开始检查刀口。
患者全身共有四处刀伤，其中有两处又长又深，触目惊心，有一处甚至露出点点森白的肋骨。林芒皱起眉，这有点棘手。他指挥旁边的助手先给两处不严重的地方清理包扎，自己开始修复两道大口子。
林芒带上医用手套，小心翼翼地开始消毒。手术室外患者拍的脑部X光片也出来了。两个脑部医生看过X光片后，给出了一致的答案：
后脑部有淤血块，做开颅手术的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即便能活下来，也只能以植物人的状态存活。
林芒不是没听到门外更加骚乱的声音，但是他现在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面前的一针一线上，只要他手一抖，面前这个人就有可能被他间接杀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芒深琥珀色的清透的眼瞳直直地盯着伤口：
“剪刀。”
一旁的助手记录着林芒的手术步骤，把剪刀递给林芒。
咔嚓，第一处伤口处理完成。
接下来是同样的步骤，两处伤离得很近。林芒现在只觉得自己的颈椎不能要了，看着一旁的线头和即将干涸的血迹，他有那么一刻恍惚眩晕。
闭上眼睛几秒，重新睁开。细小尖利的针尖穿过皮肤，接着穿过一层黏黏的黄黄的脂肪，又破出来，刺破角质层，密密地缝上。
手术大功告成。
林芒酸涩的眼睛终于得以短暂休息。他推开门走出去，通知患者家属：
“手术成功，需要慢慢恢复，想好要不要做开颅手术了吗？”
谁知这个老太太听过林芒说的话之后，情绪更加激动，更加放肆大声地吵吵嚷嚷起来，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围过来等着看好戏，老太太气焰又窜了上来。
“孩儿他爸早就走了，如今还要做开颅手术，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你们看我这么老，也没有钱，这医药费怎么办啊！”
林芒定定地看着老太太，眼里没有一丝慌张，甚至还有…还有一丝不屑和轻蔑。旁边几个小护士劝慰道：
“阿姨，我们这不是把患者医药费减免一部分了嘛？”
老太太听了之后更加恼火：“你们医院那么有钱，还不能帮人帮到底吗！”
“你们一个个没良心的，眼睛长到天上去了！瞧不起我们没钱啊？”
“可是……医院是国家的，不能擅自做主啊……”
老太太这一通闹腾，让林芒又感觉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他脸色阴沉得可怕，转身就想离开。
“喂！你担不起医药费就想抬屁股走人是不是！”
老太太叫嚣得越发让人生厌，林芒脚步一顿，不想与她过多纠缠，索性停下来看看接下来这老太太有什么招。
老太太坐在地上开始卖惨：
“这光手术费就这么高，我去哪里凑啊……”
“反正我也活不长了，干脆死了算了！”
“你们一群黑心医生，我就算死也要死在你们医院！”
老太太话越说越难听，渐渐扯上了鬼神，神神叨叨的，活活一个老疯子。
一众护士医生都面面相觑，谁都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林芒也一样，不过对付这种人，就不应该留情面。
林芒走近老太太，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如果你不想你儿子被直接扔出医院，就最好别闹事……”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闹事啦？”
老太太尖锐刺耳的声音又发了出来，震得林芒耳膜有点疼。他眼底尽是阴霾，看得老太太心里一阵阵发毛。
“你们这些黑心医生，那么多钱你们都揣自己兜里了，真是可怜我的孩子了啊……”老太太说着说着，竟趴在地上哭了起来，旁边的人互相小声议论起来，像苍蝇一样，令人生厌。
“阿姨，患者是参与斗殴导致受伤的，如果您觉得是我们医院的问题，您大可带着患者转院。”
“但是如果您觉得的确是患者先做错了事情，就不要在这里喧闹。”
“那你意思就是觉得我教人教的不好是吗！”
“阿姨，如果您再闹下去，我们有权利让安保人员带您出去。”
老太太看今天讹人不成，还碰壁了，冷哼一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日后再做打算。
老太太骂骂咧咧的：“都让开让开！踩到我了！”护士长驱散着围观的人们，安抚着：“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大家赶紧回去休息吧！”
等老太太到了医院外的公交车站，一辆大巴车刚要发动，她挤上来就对着司机一顿破口大骂：“眼睛瞎了吗你，没看见我没上车啊？！到底会不会开车，小心我投诉你！！”司机斜楞了老太太一眼，没做声。
老太太眯着眼睛环视一圈，拄着拐杖气势汹汹地走到一姑娘前面，用拐杖捅咕了几下熟睡中的人：“哎哎哎哎，别睡了别睡了！”姑娘睁开睡眼，“啊？”
“啊什么啊，起来啊，这是你坐的地儿吗？！真不害臊！”瘦小的老人扯着脖子喊道，头发随着脑袋的晃动摇摆不定：“起来吧你，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没有素质了！”
老太太把姑娘从座位上拽起来，自己一屁股坐下，盘算着怎么才能讹到钱。她转头看向被自己推了个踉跄的姑娘，转了转眼珠子，阴险地笑了起来。
今天怎么这么倒霉，什么事都被我碰上了。
林芒一边在心里骂街一边打算在办公室里将就一晚上。
环顾办公室，又是一头黑线。这办公室里除了硬邦邦冷冰冰的长椅就剩一个小小的沙发，这他妈将就个屁啊！
没办法，再拖下去还不如直接上班，林芒裹紧衣服，靠进沙发里，尽管不太舒服，但耐不住疲惫，林芒的眼皮还是越来越重，终于睡上了一小会。
第二天清晨。
医院里如同往常一样，看病的看病，治疗的治疗，林芒睁开有些发肿的眼皮，晃了晃脑袋，起身去了小男孩的病房。
“什么，那个小兔崽子敢坑他叔？！”
路鹤之咆哮着：“我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一份合同都看不住！”
偌大的会议室里就只听到路鹤之愤怒的如同野兽般的骂声，几个穿着职业工作装的男人女人低头站着，乖乖挨骂，一个女生偷偷瞄了一眼路鹤之，小声解释：
“老板……副总经理他……说是您让把合同转交出去的……”
路鹤之怎么也没想到，他爹把他从部队硬薅回来暂时接替他的位置，让他妥善保管的合同，被他亲侄子给整走了。
陈灏，鬼心眼多得很，本想着路鹤之他爹下岗了，董事长的位子就是自己的了，谁知路鹤之来横插一脚，气可不是不打一处来。
这不，把一个大品牌的广告合同整走揣进自己腰包里，对于这事，路父自然也是知道，不过没做什么表示。
路鹤之哪里让别人踩在自己头上撒尿过，打算找个时机，伺机报复。
路鹤之摆摆手，让在会议室的一众下属出去侯着，下面的人大眼瞪小眼，没有动作。
“他妈看不懂我手势啊！”
随后静默一秒钟，落荒而逃。
路鹤之坐在办公椅上，九分西装裤把他的腿型修饰得几近完美。远远看过去，是属于风流迷人的那一款，只不过这人眉头紧锁，脸色黑得可怕。
路鹤之不过比陈灏大一岁，俩人从小都光屁股耍过，更是一个比一个的精，此时要路鹤之给陈灏设绊子，还着实有些麻烦。
路鹤之思来想去，还是毫无头绪，反而肋骨下方开始隐隐作痛。
路鹤之起初没当回事，可是时间越长，那地方的疼痛感就越明显。
他想站起来打电话，但是还没等手触摸到桌子上的那部手机，剧烈的疼痛感让他不得不蜷缩着蹲下来，脸色逐渐发白，冷汗也开始分泌。
路鹤之手捂住那疼痛的那处，咬紧下唇，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老板！您昨天……”
秘书进了会议室，本应该意气风发的老板现在正蜷缩在地上，面部扭曲。
“去……医院……快！”
路鹤之断断续续地说完一句话，更剧烈的疼痛袭来，原本苍白的嘴唇被咬出血珠，此刻变得艳红。
“林医生！又有患者了！”
林芒放下书：“哪里？”
“312号病房。”
312号病房里只有两个病人，一个是白血病患者，另一个才是林芒的病人。
林芒看到病床上旁若无人地疯狂打游戏的路鹤之，宁愿自己的患者是旁边那个老头子。
不过他还是理了理衣裳，像往常那样走进病房。
路鹤之正在连跪，心里气愤得不行，也没看来人是谁，没搭理。
“要检查就麻溜利索点，老子没时间耗着！”
林芒转过头问小护士：“他的X光片呢？”
“啊应该出来了，我去看看。”
路鹤之听到林芒的声音的时候，正疯狂刷着大招键的手指停了下来，“Aced！”
路鹤之又一次跪了。
“林医生，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