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没有人的时候,我跟蝶衣说:“蝶衣啊,这件事情之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除了顺应皇上我究竟还能做些什么?如果有一天,皇上对我恩宠不在,或是我猜错了他的心思,摸错了他的脉络是不是就会大祸临头呢?”
“媚娘,你怎么突然间如此悲观呢?”
“不是悲观,是现实如此。你也知道,后宫之事并非单纯的儿女情长,事关政治。且不说咱们的皇后娘娘有个当朝一品的舅舅,王氏又是名门望族,萧淑妃也出身权贵世家,在朝中的势力是盘根错节,就连新入宫的这些才人、宝林身后也都大有来头。相比起来,我所能依靠的这座山看似最高最大却是最不可靠的。”
蝶衣感受到了我的心事,这些年他也最明白我所承受的压力和每一步的艰辛,听我说完他轻轻一笑,说了句:“是啊,娘娘你是没有一个当宰相的舅舅,可那些朝臣们也不是都有当娘娘的外甥女啊!”
蝶衣的一句话骤然点醒了我。后宫们在前朝寻找靠山,前朝的官员又何尝不巴望着后宫里有得宠的娘娘罩着他们的前程吗?不然又何必那么多的人削尖了脑袋要把自己的女儿、侄女、孙女等等送进这座大牢笼受罪呢?
我没有说话,看着蝶衣心领神会地笑了。
王皇后起初是吓懵了,后来恍过神来越想越觉得蹊跷,便叫来了方芳质问她实情。方芳招架不住,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交待了一遍。王皇后听罢脸色大变,她立刻意识到自己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于是,她第一个去找的就是李淳风。
李淳风见到皇后心头一颤,但他已经想到了这一天所以早有准备,无论王皇后问什么他都据实回答,当然除了武昭仪找过他这件事。
“娘娘,当时臣也曾提醒魏国夫人这样做的风险,但夫人执意——总之,这件事臣的确有劝阻不利之罪,还望娘娘宽恕。”
“你只是劝阻不利吗?”王皇后气道,“你身为御史,又掌管钦天监,竟然私下里还琢磨些旁门左道,行些江湖术士的行径。你就不怕本宫将这件事禀明皇上,治你的罪吗?”
“娘娘息怒!”李淳风赶紧说道,“臣并非有意为之。只是因为家师的盛名在外,朝中大臣和各位夫人们才会时常找臣问些处事的捷径。您知道,臣位卑官轻,而找臣的不是宰相就是皇亲哪里敢得罪啊,迫不得已才会有问必答。”李淳风说着心里想道:皇后您就去告,这牵扯到的权贵可就不止一二,您的舅舅既是宰相又是皇亲,难保他不在其列啊!
李淳风想的也正是王皇后顾虑到的,面前这个李淳风趟过的水究竟有多深她确实不知,自己的母亲刚刚因此受到惩罚,如果自己在此时将事情闹大那么倒霉的未必就是别人。况且,听李淳风的回答,他也许只是碰巧参与了此事并非故意针对自己,既然如此也没必要揪着这个人不放,得罪一个皇上身边的宠臣对自己可是没有好处的。
王皇后想清楚了这些便故意警告了李淳风几句也就作罢。待她走后,李淳风长出了一口气,同时他也看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武昭仪的确要比这个皇后聪明许多,而通过这件事自己也算是得罪了皇后,既然如此他就必须做出一个决定,这墙头草永远不会有好结果,索性就选择一方好了。
王皇后在心里认定这件事是武昭仪使的坏,可她也清楚这无凭无据的事情,难不成要拿两个下人闲聊天说事儿?可是也不能因为没办法她就不作声了,怎么着也得敲打她一下,让她知道自己这个皇后可不是摆设。
王皇后驾临在我的预料之中,她那张漂亮的脸蛋总是藏不住任何心思。我迎到门前躬身下拜,她高傲地昂着头说道:“免了吧。”她说着大步走进屋内在主位坐下,“你身子沉,坐着说话吧。”我冲蝶衣使了个眼色,他便带人退到了门外。
王皇后坐定朝旁边的我看了一眼,她藏不住心事却也从不刻意隐藏,我还是不能否认对于她的这一特点我打从心底里欣赏。
“过往的情分我不想再提了,”王皇后的表达十分直接,“毕竟时过境迁,人生起伏变幻,无论好的坏的都是过去的事了,人得看着脚下想着将来,你说我说的对吗?”
我明白她的意思,却只能笑答道:“皇后娘娘明鉴。”
她苦涩一笑,“你是个聪明人,可我也不傻。虽然我性格柔顺了些,处事也不喜好争强,但我是先帝亲选的儿媳,是大唐的皇后,谁要是想拿着我的善良当弱点,那我自然有办法让她付出代价!”她看着我,眼睛里射出凌厉的目光。
我轻轻扬起嘴角,“皇后娘娘说的极是。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娘娘贵为后宫之主,杀伐决断必定是明察秋毫。”毒害弘儿的事情或许不是你亲自吩咐的,但你若知情便不可饶恕,你若不知情那也是管教不当,如此对你和魏国夫人已经是宽容之至了。
“明察秋毫不敢当,本宫往后对后宫事务一定会勤加管理,好好整治后宫的不良风气,但凡发现有人意欲图谋不轨,一经查实一定严惩不怠!”
“如此必是要辛苦娘娘了。还望娘娘多多保重凤体。”
王皇后瞪着我显然对我的反应十分不快,她停了停说道:“武昭仪如今怀有龙种,更应该好好保重身子才是,那些劳神劳心的事都且放一放,一切以皇嗣为大。”
“武媚谨遵娘娘教诲。娘娘放心,臣妾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孩子。”
“既然如此,那本宫就放心了。好了,天也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宫去了。”王皇后起身离去。我赶忙恭送她出门。望着她的背影我的心情一下子无法轻松起来,皇后已经正式向我宣战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再也没有转还的余地了吗?
那天我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过去我以为自己隐忍、谨慎再加上抓紧李治这个靠山就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可是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单纯,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事情是不以你的主观意愿为转移的。暗礁险滩,防不胜防,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以攻为守,真正能保护自己的不是依赖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权力,而是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我怎么会想到这一层去呢?我更加觉得不认识自己了。
“蝶衣,”我似乎是在呼唤也好像是自言自语,“你说,要是我当上皇后会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