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不眠,困意很快就朝我袭来。迷迷糊糊间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一夜的落花残了春意,巷子的那头是谁零落的背影看起来那么的落寞,静静地踱着步子走向迷雾笼罩的远方……
突然,窗外的惊锣声将这凄婉的梦境打碎,我揉揉眼睛慵懒地直起身子来到窗前。大街上,内廷的侍卫簇拥着几个宫人正沿街宣读圣谕。原来,后天当今皇上会前往宗庙祭拜,然后还将在崇华园宴请各国前来朝贺的使臣。在我的记忆里,太宗几次大规模宴请使臣都是在宫内举行的,这个李治还真是别出心裁,我看八成是高处不胜寒,这才登基几天就耐不住寂寞了,一有机会就着急往宫外跑。经过之前的事情,我已无心再去想他,于是抽回手想把窗子拉上,却无意间看到窗下风儿正在和一个陌生男子交谈。只见他们都紧锁双眉,一边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又在很紧张地商量着什么。直觉告诉我他们交谈的内容一定不简单,于是我便轻手轻脚悄悄下了楼,躲在墙角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是不是你太过紧张,所以想多了?”风儿看上去像是在宽慰男子,但表情和语气都掩饰不住地紧张和怀疑,男子摇了摇头,“我也希望是我多虑,可他是联系宫里和庄主的唯一通道,在这关键时刻突然失去消息怎能不让人生疑?”
“庄主”?他们说的是君羡?我的神经顿时紧绷了起来,“宫里”、“关键时刻”?这些字眼都敏感而且让人富于遐想。
“这个时候主人应该已经到了。”风儿蹙着眉,“或许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我们不该冒这个险。这样,和东儿失去联系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声张,以免乱了自家阵脚,一切暂按原定计划。我这就动身追赶主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即使真的有变也应该还来得及。但愿我们是多此一举。”
风儿的话让我的心里一阵发毛,我能听得出来这是件与宫里有关的事情,君羡和宫里怎么还有联系?风儿说他应该已经到了,到哪里?原定计划又是什么?这和李治后天的祭祖会有关联吗?君羡到底藏了一个什么样的秘密?一团团疑问撕扯着我的心,让我心乱如麻,但我知道眼前的这两个人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
风儿全神贯注地交待着事情,她怎么也没想到我会突然出现,更想不到我的动作会如此迅速。就在她一转脸的功夫,我一把抽出了她的佩剑直接架在了她的脖颈上。一旁的男子见状想要出手制止我,却被风儿呵斥住了。
“姑娘这是干嘛?”风儿轻声问道。
“说吧,你家主人现在哪里?”我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早就说过主人的行踪我真不知道。姑娘怎么就是不信我呢?”
“还说谎?”我厉声喝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告诉我,他在哪里?他做什么去了?”看到风儿依旧不语只是在和一旁的男子交换眼神,我简直又急又气,禁不住吼道:“你们想害死他吗?快说,他是去了宗庙还是崇华园?”
风儿的嘴真不是一般的紧,到了这个时候她依旧不吐一个字,我不知道该是称赞她的忠诚呢还是气恼她的愚昧。“他是不是要对皇上不利?”这是我一下子就会想到的,或许是我在山屋中不小心向他透漏了身世的缘故,或许是其他原因,我不想多想,只是几乎已经肯定他是在准备做傻事。
看到风儿依旧忧郁的眼神,我真恨不得一剑劈开她的头颅,看看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只是急,急到无计可施,于是横下一条心,手腕一翻将剑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你不要逼我,为了君羡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想我那个时候的表情一定狰狞极了,以至于面前的两个人顿时颜色大变,他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我会以死相要挟。我知道自己的手在颤抖,但我努力克制,此刻,急于知道君羡下落的心情已经让我忘记了剑刃的锋利,竟然连血一滴滴渗出都全然没有感觉。
我看到风儿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应该已经觉察到我是动了真格,“你不要激动,这把剑很锋利的,千万别乱来。”她的声音不比我的手颤抖得轻。
“那就赶快告诉我!”我的眼泪和叫声一起喷出。
一旁的男子显然比风儿更紧张,他见我情绪如此失控不禁脱口而出:“庄主不是要对皇上不利!”
风儿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我,她终于打算妥协了,“他说得没错,主人绝对不是要犯上作乱。他是在找人。”
风儿的眼神告诉我她没有说谎,“到楼上去吧,我把事情都告诉你。”她说着伸手接下我的剑。
回到屋里,风儿指着一旁的男子说:“他叫旺顺,一直在长安帮主人打点生意,也是主人在这里最主要的眼线。他的任务之一就是和宫中的内线定期联系,其二就是找人。”
“我要找的人是废太子。”旺顺没等我开口便主动说道。
“废太子?承乾?”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想说“他不是已经……”却说不出口,原来潜意识里我一直都没当他走过。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应该相信主人,他不会平白让我们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风儿接过旺顺的话,“而当日救下你之后又之所以把你丢下,正是因为主人突然得到消息说太子乾在长安现身,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寻找。但是苦寻几日都毫无结果。这个时候,突然从宫里传来消息,说太子乾设法给当今皇上留了信儿,约他在宫外相见。”
“所以皇上才会找借口出宫,实际上是去赴约。”我突然开朗,承乾如果真的还活着,想在父皇归天之后进行祭拜以及见见自己的弟弟都不是没有可能,而君羡和承乾感情甚笃,自然也想借这个机会见到兄弟,可是他没必要连这件事情也瞒着我啊,他该知道我和承乾之间的情谊。
“主人怕太子乾会意气用事,又怕皇上会对其不利,所以提前埋伏,若能阻止太子乾更好,万不得已也可助其一臂之力。”
风儿的话让我越听越糊涂,君羡竟然担心承乾和李治会互相不利于对方,这究竟是何逻辑?但转瞬,我就想起了徐惠临死前跟我讲的那番话,虽然我可以理解李治的私心,但终究还是不能原谅他间接导致的后果。难道说君羡和承乾都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君羡才会担心承乾记恨李治。不会,我记忆中的承乾不会如此幼稚和狭隘。何况,这件事我尚且最近才知道,他们又是从何得知?就算承乾真的能和君羡一样“起死回生”,他们之间又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如果已经联系,君羡为何又要苦苦寻找他?我被锁在深宫的这些年在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只消杀那,我的脑袋就好像要炸开一般。
“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我一把抓住风儿的手腕大声质问道。
风儿挣脱我的手,严肃地说道:“要把所有的事情跟你讲清楚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现在最关紧的是,这些年来主人埋在宫里的眼线突然和我们失去了联系。旺顺担心这件事不是偶然,所以我现在准备赶去向主人汇报这个消息。”风儿说着转向旺顺道:“你也赶快回去,如果事情有变我会及时通知你,如果没有消息就还按照原定计划。”旺顺应着转身准备下楼,风儿却又叫住了他,“旺顺,即使计划不变,行事的时候也务必多加十二万分的小心。”
风儿是个谨慎的姑娘,但即使这样我还是无法克制自己想要立刻飞奔去见君羡的心情,尽管风儿一再劝阻,但我还是以自己的骑术不差为由说什么都要和她一起去。
“好吧,我是劝不了你了。”风儿着急启程只好向我投降,“不过,我是不会告诉你具体位置的,能跟得上我的马你就过来。”风儿扔下这句话,跨马扬鞭飞驰而去。我也毫不示弱,立刻纵马追赶。虽然我自信加逞强说自己的骑术一流,可是遇到风儿我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一流的骑术,若不是遇上紧急事情她也难得施展其真实水平。为了跟上她,我真的是连超过吃奶十倍的力气都用上了,直颠得我头晕眼花,胸闷想吐才勉强不被甩下。
我在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十四年前和君羡相识相恋的一幅幅画面,这些能够让我忘记身体上的不适,紧紧握住缰绳奋力向前。风儿的马正全速冲过一片树林,我拼尽全力不给她任何甩掉我的机会。前面的林子越来越密,风儿的马速也渐渐慢了下来,总算有个喘息的机会了,我心里刚刚有那么一点点的放松,突然间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我哪里有躲闪的功夫便连人带马被套个正着。这时,几个蒙面人从四周的高树上纵身跃下,其中一个人抬手朝我撒下一把气味怪异的粉状物,我下意识赶紧捂住口鼻,但为时已晚。我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最后挣扎着朝风儿那边望去,只见她的马已经被绊马绳放倒,几个蒙面人正在朝她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