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斜而下,一抹残红挂在天边。
小城很小,这里是张凯的老家,小城里总共只有三条大街,很是热闹,街头的叫卖声杂乱缤纷,街道内的摩托车横竖穿梭着。我们坐在TAXI后座上,我靠在杏儿姐的腿上,我一点点地给她诉说着我的不幸,落霞斜光沿着车窜成一个发亮五彩的光圈,她伸手轻轻抱着我的头,抚摸着我脸颊上的泪水。
车里放着王筝的歌《我们都是好孩子》。
“我们都是好孩子,最最天真的好孩子,灿烂的,孤单的,变遥远的啊。我们都是好孩子,异想天开的孩子,相信爱,可以永远啊。我们都是好孩子,最最善良的孩子,怀念着伤害我们的。”
杏儿姐渥着我的手,她默不作声地把我扶起来靠在她的肩膀上,她说:“虽然很难活,但我们还是要活下去,虽然很孤单,但我们还是要幸福。”
我点点头埋进她的肩窝里。
暖暖的,酸酸的,咸咸的。
晚风带着凉意吹进车内,很清爽很新鲜的,这种空气,我在A市只呼吸过一次,我记得,是辰夕带着我去郊外吃大排挡的那次。那时候,A市的天空也和小城里的一样好看,一样美;那时候,我还是可以坚强的,遇了事,哭哭闹闹就可以缓解的;那时候,我和辰夕也和天上的白云一样纯纯的。
张凯洋溢着九点钟灿烂的阳光般笑容接待了我,看着他有些呆呆的憨厚的脑袋,永远只对杏儿姐专一的眼神,我心里很高兴,高兴杏儿姐终于找到了她的唯一,高兴他们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
杏儿姐告诉我,两个星期后就是她和张凯的婚礼。她说要让我当她的伴娘,她说她娘家一个人都没有了,我就是她娘家的人,她推心置腹的姐妹也就只有我一人。生活对待她比待我更残酷,可是我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坚强和幸福。
那天我走之后,米粒儿当时晕倒了。
雨婷跑上楼去,看着躺在沙发的米粒儿惊慌地呼喊着:“阿姨!阿姨!阿姨!”。而辰夕放下妈妈后,便跟脚追了出来,刚到门口就被雨婷喊住了。
她急哭地向门外的辰夕喊道:“阿姨都昏厥了,你还跑出去干嘛!”
辰夕紧缩的眼睛向楼下望了望,又飞快跑回休息室里把妈妈背着向门口冲去。
我在地铁通道转角里独自品冰凉的时候,输液瓶正在米粒儿的头上点滴计着时间,辰夕扶着脑袋靠在椅子上,一直默默然地看着昏迷的妈妈。手边的手机不停地响起来,是雨婷在画展那边间歇时打过来问妈妈的情况的。
天空慢慢暗了下来,医院里安安静静的,像刚刚被飞机轰炸过后的废墟,笼罩在一片暖洋洋宁静的冰凉里。
辰夕握着妈妈半截冰凉的手轻轻问道:“妈妈,当初你为什么要抛弃米果?”
妈妈紧紧地攥着辰夕的手,枯槁的眼框里流下大滴的泪珠来,她问道:“你心里一直喜欢的没告诉妈妈的那个人就是米果吧。”
她的声音颤抖得犹如间断的音符琴音。
辰夕把额头贴着她的手,轻轻点了点头,他有些哭着:“可是,我并不知道她就是你的女儿呀......”
妈妈拍了拍他的头惨淡地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来:“并不是你的错,果儿错怪你一切都是因为我。当年我是有心去死的,果儿他爸爸是我爱的第一个男人,我怀上果儿的期间他就离我们娘儿俩而去了,我并不怪他,他要去创业也是我同意的,我以为很快他就会再回到我们身边来的,可是我等了他十年,想了他十年,念了也十年,也始终没能再见到他,没能再等到他,于是,煎熬过后,我选择了死亡。谁知后来被你父亲救了。”
她别过脸去,埋在黑暗里,手不停地颤抖着,她说:“最终我都是要抛弃果儿的,她恨我,是应该的。”
房间里苍白的聚光灯刷刷地投到辰夕惨白的脸庞上,他看上去,像一面平静的湖,没有办法察觉湖底的波荡起伏。
“妈妈也是为了爱情,为了爱情。”他的声音,像夜里划过的夜风一样。
妈妈转过头来,聚光灯抹过她有些苍老的脸上,她很认真地讲道。
“我爱过一些人,也伤害过一些人,我恨过,也幸福过。”
“我以为爱是从一而终,可是爱给了我不同的答案。我爱你爸爸,所以我选择活了下来,有人以为这是耻辱,我却为追求幸福。唯一遗憾的是对米果,我一直很想弥补对她的爱,我欠她的。”
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灯不停地转动着,夜晚里的A市像个梳妆打扮的女人一样,呈现着许多的快乐,压抑着许多的心酸。
流光划过妈妈的眼珠,妈妈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睛里没有了泪水,却有难以掩饰的难过和痛苦,她说道:“一直以来,我一直在逃避,一直在掩饰,可这一天,终还是来了。米果这孩子,和我一样的倔强,她是不会原谅我的了。”
辰夕摇着头,扶着妈妈躺下,他说:“不会的,不会的,果果很善良,她一定会明白妈妈的苦心的。”
像一个漏了水的池塘水面上一样的小漩涡流转在辰夕的眼睛里。
静静的夜里,静静的房间里,白色的世界里。
流着一股河流般的痛怆。